女护卫在旁察言观色,强忍笑意,朗声道:“头儿,属下馋嘴,可否容我买来一尝?”
“你留车上,我去。”萧一鸣示意余人接着往前行。
半盏茶后,他从车窗递进来一纸袋子。
女护卫转手塞给傅千凝,低声道:“您先尝,小心烫。”
“给你买的,又不是给我的。”
“可我是为了您才请求的,”女护卫压低嗓门,“您该不会吃醋了吧?”
“谁、谁吃醋!吃谁的醋!”
“内廷卫也好,密卫也罢,男男女女平日皆将心思放在公务上,不善交际,若有失言或冲撞,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女护卫这一番话,看似为自身辩解,实则提醒傅千凝,犯不着为某人的不解风情而置气。
傅千凝自问亦非温柔体贴之人,更不该对那家伙抱任何期望,当下轻轻一笑,见纸袋中有两个烧饼,和她分着吃了。
热暖入腹,烦躁稍减。
【八】
路上停留数回,一行人抵达京城门外时已是中午。
萧一鸣行至马车侧,温声道:“你的毒不能拖延,嗝。萧家与霍太医……嗝,交情尚可,不如直接登门拜访?”
“不,送我回晋王府即可。”
傅千凝毒性已除得差不多,然而她先前和文琴把话说满了,让他造成“她若不能得到及时救治便要落得残废之类”的误解。此刻若贸然跑到霍家求医,谎言定要揭穿。
“别闹脾气,嗝。”
城门处人来人往,萧一鸣没再多言,自顾进城。
傅千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见马车驶往王公贵族所在的城西,安心阖眼打盹儿。
迷迷糊糊似乎感觉中途停顿了一段时间,待笙歌声连绵而至,她蓦地从昏睡中惊醒。
“嗯?下月中才是周岁宴,我记错了?”
女护卫抿嘴笑:“姑娘,咱们已到城西六街,前面即是萧府。”
“萧、萧萧府?说好去晋王府啊!”傅千凝一头雾水,“是他的住处么?”
“是萧家大宅,今儿恰好赶上萧太夫人整寿。”
“不是……他给祖母祝寿,理当先把我送回晋王府才对呀!”她越想越不对劲。
女护卫眼角眉梢氤氲戏谑:“方才去了趟霍府,得悉霍家那位老太医已至萧家贺寿,是以绕道回府。”
傅千凝傻了眼。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就演变成为……在满城权贵向萧太夫人道贺时随他求医了?
“停停停!”
从刚停稳的马车上滑落,她震惊发觉自己正站在一座气势恢弘的府邸前,门口来来往往全是衣袍华贵之人,个个喜气洋溢,好奇端量她。
萧一鸣正将马匹交给仆役,见她下地懵然片刻后竟扭头就走,顾不上别的,箭步上前一把拉住她。
“你……”
“我先走一步!改日再到贵府拜会哈!”
傅千凝自知蓬头垢面,不宜见外人,左脚虽轻微扭伤,但此地离晋王府不过数街之隔,咬牙忍忍还能蹦回去。
萧一鸣不希望在宾客盈门之时边说话边打嗝,把萧大公子多年来的威严形象毁于一旦,干脆不与她啰嗦,探臂一拽,随即矮身一捞,将她横抱在身前,直入萧府。
这下不光傅千凝惊呆,府门前聚集的萧家人、客人、亲随、邻居均瞠目结舌。
飘着上了七层高阶,在一声声“大公子”的招呼下,傅千凝勉强回神,试图挣扎落地。
无奈萧一鸣早有防备,健壮有力的臂弯死死箍住她,足下如飞,绕过门内的青石影壁。
“呜……”傅千凝既惊且羞,悄声哀求,“老萧,放我下来!我没事,真没事!”
萧一鸣知她要强且诡计多端,一个字也不肯信,抱着她过了引桥,直奔二门。
眉峰凝聚凛然,方正脸面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傅千凝因他罕见的霸道气焰而震慑,无端生出“羊入虎口”的错觉,不由自主噤声。
二门后的庭院聚了数十位刚进门的客人,正由萧一哲夫妇招待,享用两侧的酒水点心,见传闻中不近女色的萧一鸣抱了一名红衣女子风风火火闯入,无一不目瞪口呆。
萧一哲看清他怀中羞红了脸的女郎时,哈哈大笑:“哥哥是怕祖母不让你赴宴?索性抱着人家入门,可谓不一般的惊世骇俗呀!”
“听说霍老爷子莅临府上?傅四姑娘中毒了,得尽快请他老人家诊治!”
萧一鸣无视弟弟的揶揄,举目四望。
萧一哲微惊:“霍太医和爹爹在后花园赏盆景,快随我来!”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沿着回廊大步流星而行。
傅千凝深知躲不掉,垂下眉眼,轻声道:“我自个儿走,成不?”
萧一鸣不予理会,圈得她更紧。
落入旁人眼中,自是成了彪悍密卫副指挥使对病弱姑娘的强势宠溺。
傅千凝欲哭无泪,只想捂住脸,终觉太迟。
她两次负责晋王府喜宴接待,后到镜湖行宫探望无上皇夫妇,京中认得她的权贵绝非少数,外加刚才萧一鸣替她报了家门……
唉!他和她无论今后如何,必定谣言四起,大概跳进黄河亦洗不清了。
她无心欣赏萧家御赐宅院的美景,满心盘算该如何把“身中奇毒、朝不保夕”的谎言给搪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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