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薄情便将事情通通对他说了一遍。
裴宗之立刻道:“陛下以为这是谁的手笔?”
季薄情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滑动了一下,斩钉截铁道:“崔荒诞, 魏国。”
她抬起头,“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两方了。”
裴宗之点头,“崔荒诞原本与李元月一同行动,李元月自作主张,说不定就有崔荒诞的手笔。”
季薄情想着这位最后尚未得见的七绝之一, 出声询问:“宗之,你可知晓李元月?”
裴宗之:“第一刺客李元月, 臣自然是知晓。”
“不过, 李元月一直以大周故民自居, 他刺杀杨九春也是为了大周和陛下。”
季薄情:“朕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背刺朕。”
“背刺?”裴宗之琢磨了一下这个用词,感觉格外贴切。
“应该是被欺骗了吧?”季薄情轻声问。
裴宗之笑了笑,“或许如此,不过臣跟李元月并无交情,也不知他性格如何。”
季薄情叹了口气, 忍不住揣了一下手, “真麻烦,如今交州和益州都陷入了混乱,魏国不知道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裴宗之清雅一笑,不疾不徐道:“陛下难道不觉得这一做法很让人眼熟吗?”
“嗯?”
裴宗之:“跟臣放水淹没了半个越国有异曲同工之妙。”
“凉州尚有北戎之祸, 益州和交州却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太平又富裕,人口众多,如果想要取这两地,必然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但是要让他们两国自己乱起来,那就好办了。”
“乱中取胜之道,魏国也熟知啊。”
裴宗之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季薄情连忙起身,取来了自己的一件厚实的披风披在裴宗之的身上。
“是朕的过错,明知道你有顽疾,居然还差让你如此匆忙赶来。”
裴宗之咳得脸颊发红,他微微抬头,双眸水润,凌乱地发丝黏在脸颊上。
他弯起咳得潮红的唇,慢悠悠道:“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臣只是想要在临死前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陛下,臣方才还未说完,臣说现今的局势眼熟,可不仅仅指的是跟臣的做法类似。”
“还有一点。”
季薄情目露沉思之色。
裴宗之笑了,“陛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季薄情:“自然是前往益州,以潘昧道的性情,只要朕兵临城下,他必吓破胆,开门而降。”
裴宗之笑容渐深,“陛下说的不错,陛下的做法是任何人都会想到的。”
季薄情灵光乍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别人也跟朕有着同样的打算?”
“朕本想将自己当做诱饵,让魏人入朕瓮中,如今看来,魏人是将潘昧道做成了诱饵,让朕落入陷阱!”
裴宗之点头,“陛下果然聪颖。”
季薄情抚掌笑道:“裴宗之啊裴宗之,你果然智计无双!”
裴宗之:“陛下此时难道想的不是……只因崔不群不在,臣才智计无双吗?”
季薄情伸出手,重新为他整理了一下披在他肩膀上的披风,“宗之,在朕看来你远比不群要得朕心,体察朕意。”
裴宗之目光闪了闪,似乎不信她的话。
季薄情轻声道:“崔不群哪里都好,只是朕与他交往太深,他纵使被称作‘谋主’,也难免会因情坏事。”
心有所慕,故向往之。
即便崔不群再如何克制,在涉及到季薄情的事情上,难免会有失水准。
季薄情垂下眼,低声道:“世人皆以为同生共死才是鸳侣情深,为人所羡……”
她想到了被自己的技能魅惑后,那些人头顶会出现的称号,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
“朕要人殉,什么人不可得?大周杜绝人殉百年了,朕何需他这等能让大周复兴的人才殉君?”
季薄情看向裴宗之,“在外人面前,朕一定会说不群忠贞,殉国而死,可朕知道他殉的哪里是国,他是明明已经看到了朕的死,殉的是朕。”
季薄情按住太阳穴,将此前得到的说法,以及资料片中隐隐约约得到的信息组合起来,便会得到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这个被玩家肆意捣乱的世界可能是无数次重启的世界,朕的未来不仅玩家们知道,就连崔不群也知道。
昔日,她与崔不群的关系远比所有人想的要更加亲密,他们二人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渐渐,她无法承受他那密不通风又火热的眼神。
他的恋慕沉重到让她难以动弹,她就像是落入松脂中的蝴蝶一般,包裹她的情感灼热、芳香又粘稠……
于是,季薄情当断则断,渐渐与他疏远。
崔不群便也开始守分寸,只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心中勃发的情愫总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吵到她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崔不群也有了自己的秘密,他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
而且……
季薄情攥了一下自己的手。
崔不群触摸起来也跟以往不一样了。
让她感觉自己在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死的物件儿一样。
她甚至感到一丝诡异的恐怖。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热,那是一种恨不得燃烧自己给她取暖的破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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