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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说到伤心处,季方盛的目光又暗了暗,带着无尽的冷意:只是没想到我拼尽全力,却终沦为一场荒谬至极的笑话。
    他没想到,最后他的罪名并非是因替混族人发声,而是因诗作鞭挞时政。他原打算为了争取混族人的平等待遇慷慨就义,却没想到反被人借机整治,半生声名,俱已尽毁。
    卿如许当下也不知该说什么。
    季方盛回过头来,望着卿如许,问道:你呢,你究竟为何出仕?也是为了挣脱所处困境,为了胸中抱负?你
    她是为了一己之私。
    在跟随拂晓于边境治病救人时,亲眼看过那些深受战争所苦,在不公的世道中挣扎求存的人,她也曾想过,也许她也该如顾扶风一般,心怀天下,将自己短暂的一生花在为更多人带来福祉的事上。
    可是,当她夜夜难眠,回想起满族被屠戮的那一天,她发现自己依旧无法放下。
    她也只是个凡人。
    自私,狭隘。
    她还是放不下仇恨,还是想先为柳叔和柳戚报仇雪恨。
    卿如许抿紧了唇,心中为季方盛以死明志的呼号而感到悲愤,也为自己一心只有私欲的卑劣而感到痛苦。
    昔日于逐华诗宴中,她认为季方盛是刁难她的那一方,也曾大言不惭地教训对方。而今,季方盛却以他决绝的赴死,反过来教训了她一回。
    卿如许不忍直视季方盛的眼睛,道:人的双眼,有时看不了很远。目之所及,也不过是找到一个能支撑自己继续前行的方向。我只能说,我所行之路,所做之事,兴许不全对,但我.......不悔。
    季方盛回过头去,头靠在床板上,闭上了眼,低声道:如此也很好。我虽也不悔,可纵使还能活下去,却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了。
    身之将死,或不足挂齿,心之将死,才令人扼腕。
    季方盛心中,已然没了生念。
    世间十事九难全,季方盛睁开眼,朝卿如许绝然一笑,倒不如折笔敬红尘,来生不做人。
    卿如许听着这句话,心头震动,万分酸楚。
    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最是读书人。碧血丹心不及片言只语,忠肝义胆也是垢病一生。莫不如,折笔敬红尘,来生不做人。
    在卿如许离去时,季方盛坐在地上,半张脸笼在阴影里,死气沉沉的面容上似浮起一丝浅淡的笑容,低声说了句话。
    卿如许没听清楚,嗯?
    季方盛笑了笑,低声道,我说,那首诗,你改的很好。
    他浑身血污,笑容却很真切。
    那首诗,仅以一字之差,便逆转了全篇主旨。只是这句改得好,不知是在说她的机巧,还是意有他指。
    卿如许出了大牢,季敞依然站在门口,似是站得久了,他缓缓弯下腰捶了捶膝盖。她走上前去,朝季敞行礼。
    季大人。
    季敞转过身来,腿有些麻了,动作有些不便,但还是朝卿如许回礼。
    帮我带句话给我父亲吧。季方盛如是说。
    季公子说,子者如客,来依人止。来亦不却,去亦不留。还望季大人珍重。
    年迈的季敞闻言,在原地怔了片刻,才摇了摇头。待卿如许离去后,他仰着头望着树上停落的乌鸦许久,老泪纵横。
    回程的一路上,街上燃了大大小小的火堆。
    那曾经为人称颂的诗作,如今都成了百姓们的烧火柴。
    似是讥讽。
    又似是悼念。
    第八十一章 人微残伤为世役
    揭榜之日,长安沸腾。
    本次乡试出贡者与往年人数基本持平,从三五千人中,择选三百来人。其中,考上贡士的混族人共有十余人,虽然只是寥寥,但比起往年而言,已是翻了两三倍了。
    卿如许再进刑部,是揭榜后的第四日,为大理寺向刑部提调一些案件卷宗。
    在刑部经过一处院子时,里头响起一阵打板子声,似还上了别的刑具,传来阵阵凄厉的呼号声。
    卿如许取了卷宗,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出来时发现那院子里竟还没消停,声声惨叫令她心中发毛,便忍不住问小吏,里头这是怎么了?
    小吏瞅了瞅那院子,道:回大人,应是许侍郎在审讯一些犯人。
    既是审讯,为何不在牢里审?卿如许不解。
    小吏顿了顿,这才又笑着道:许是许侍郎身有寒症,牢里阴湿,便将人调到院里审了。
    卿如许心中略略疑惑,却不好多管刑部的差事,只好继续往外走。
    迎面过来四名侍卫,正带着几名身着囚服之人向小院里走。
    卿如许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几名囚犯,觉得有些眼熟,突然听得其中一人唤她:卿,卿如许
    那人声音不高,似乎有些虚弱。
    她抬头一看,见那囚犯两脚间带着铁链,露在囚衣外的皮肤上伤痕累累,面色疲惫,可一双眼睛却灼灼。正是卿如许那日在考场见到的那个浑身湿漉漉的混族书生。
    只是他若在此,那其他人
    卿如许立刻看向周围的囚犯,发现也都是今年重考乡试的混族考生,俱是一身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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