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林幕羽每日从学堂听罢课后,并不会回家中做功课,而是常常选择到锁烟楼,包下一间二楼临街的包厢,就在里头一个人温习课业。
于是那时卿如许就跑到锁烟楼对面的另一家酒楼里,隔着窗户偷看林幕羽。看他埋着头写字,看他站在窗边望着街景出神,看他每日吃了些什么,又喝了些什么。她就在他不在的时候,也去那个包厢里坐一会儿,吃他喜欢吃的点心,喝他喜欢喝的茶。
有一次日暮时分,临到林幕羽要回家的时辰时,天儿却突然变了,疾风骤雨的。
卿如许知道林幕羽今日出门并没带伞,就急冲冲地冒着雨跑到街上去,四处去找卖伞的摊子。可转了好几圈,居然没见着哪里能买到伞。
一回头,却见得一人伫立在路中,手中打着一把绯红的油纸伞,伞下一袭雪袍不染尘埃,而一双淡漠的眸子,正静静地望着她。
她像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当场抓着了,有些手脚无措。那时她的刘海儿和外衫已经被雨打湿了,却整个人愣在路中不知道去避一避雨。
林幕羽微微颦眉,连忙朝她走了两步,用手中的伞为她遮住了头顶的风雨。
......你哪儿来的伞?卿如许一时失语,竟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林幕羽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问老板借的。
......哦。
他竟也没追问她为什么知道他没带伞,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雨更急了些,青石板上的积水,已经打湿了她一双绯红色的百蝶穿花绣鞋。
她绞着手,垂着脑袋,扭捏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幕羽又淡淡道,......我送你回家吧 。
后来,等到林幕羽同她相熟后,锁烟楼就成了俩人私下见面的地方了。那时林幕羽在桌前读书写字时,卿如许就趴在窗户边儿,等着看什么时候天会再下雨。
林幕羽见她待着无聊,便也整理了一些书籍给她。她拿着那些书卷,见都是些自己没见过的,又看了看林幕羽桌上的那摞,却大半都是她以前读过的。
她还扬着头望着林幕羽,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哪些书读过,哪些没读过?这是不是也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当时林幕羽看着她没说话,过会儿才如春水泛起了涟漪,温柔地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如今已经时隔七年,没想到,他依然还会去锁烟楼。
卿如许默了默,又问阿争,你继续说。他在锁烟楼还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了么?
阿争点头道,我也就见着尤府的大公子尤若松去找了林公子,但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只是.......听到了若寒小姐的名字。
那想必尤若松又是为了尤若寒的婚事去的。
嗯。还有呢?
再好像也没了。不过......阿争犹豫了下,不知道一些芝麻琐事还要不要说,下午的时候,有个卖茶叶的到各个包厢去了,也去了林公子那儿,那茶农跟林公子也说了几句话。
只是去兜售茶叶的么?
阿争摇摇头,我也听不清楚说了什么,不过后来好像林公子摔了杯子,那个茶农就走了。
摔了杯子?卿如许反问道。
嗯。我瞧着可能是茶农打扰了林公子,惹他不高兴了吧。
卿如许一向敏锐,擅从细枝末节中推敲,此时回头望了望街边的小摊小贩儿,道,若是他嫌旁人打扰,又为何允了那茶农进门呢?可若是茶农说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他一向看重体面,就连衣衫都要打理的一丝不苟,又怎会轻易同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夫置气?
阿争疑惑道,那姑娘的意思是......
只怕这个茶农有问题。
卿如许坐正了身子,想了想,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可不信林幕羽当街杀胡人这事儿会没根没由。阿争,你继续盯紧林幕羽,让崔昭去查一下今日到访长安的胡人的行踪。
是,姑娘。阿争整理好马车的门帘,准备回府。
过会儿,卿如许隔着车门问道,阿争,你家主子这两天去哪儿了?怎么每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你知道么?
阿争扬鞭的手顿了顿,回头朝卿如许支支吾吾道,主子......主子不让我说.......说怕姑娘知道了担心。
卿如许的柳叶弯眉皱了起来,他不说我就不担心了么?你别听他的,你跟我说,发生什么了?
阿争见卿如许突然一副心都提了起来的样子,忙道,姑娘你别担心,我估计主子自己应付得来。其实,也就是嵘剑阁的人,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主子在长安的消息,前几天的晚上在朱雀街拦了主子一道。主子怕把人给引到家里去,不敢回府,就只能带着人往城外去了。等他料理完这些杀手,就会回来的。
卿如许听得阿争说嵘剑阁派的人已经追到了朱雀街,也是惊了惊。嵘剑阁在朱雀街伏击他了?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嵘剑阁来了多少人?扶风伤着了么?他现在是一个人走的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阿争一时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姑娘别急。幸好那日主子是跟崔昭和六哥在喝酒,警觉得早,主子也只是被剑蹭了一道儿,伤得不深。现在大哥带着五哥、七哥也已经赶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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