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在年少时,林幕羽就似乎同他的父亲有些不可言说的龃龉。
不然他也不会即将要参加科考了,却还整日地不回家,宁可自己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锁烟楼里用功读书了。
那时她也好奇过林幕羽家里的情况,只听说他母亲早亡,是林相把他一个人抚养长大的。但林幕羽不喜欢提及他的父亲,对她的追问也讳莫如深,只在一次俩人吃了些酒后,才说过一句他父亲平日很忙,鲜少有时间能陪伴他。
那时候她也会有些心疼林幕羽,心里头想着,看来有一个亲生父亲也未必就有多幸福,若似他这般,不是还不如她这样,有一个不输于生父般爱她的义父么?
其实今日,她还有很多的话想问林相。想问问他,她跟林幕羽的事他知道多少,到底知不知道林幕羽对柳家做的事?人人都说他左相是中立派,事实到底是否如此,他与林幕羽的政见到底一致不一致?先前承奕出使列国时,他又为何要突然举荐她随行?以及,他今日缘何出手救了她?
有时候脑中的疑问太多,反倒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先下手了。
为避免遭人怀疑,马车一路驶到了林府。
待车停稳后,林疏杳才掀了掀眼皮,朝卿如许道,别下来了,让车夫送你回去吧。
卿如许已然得了他这么大的人情,也不好再给他招惹麻烦,便连忙拒绝,不必了林相,马车目标太大,我自己可以回去。
林疏杳微一点头,便先行下车。
夜色阑珊,晚风一过,相府门前的灯火摇曳,整座府邸便在忽明忽暗的光芒中,透出几分诡秘的气息来。
对于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一切,对于卿如许之后的打算,林疏杳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问。
此时见卿如许下了车,他便朝卿如许略一点头告辞,折身就要回府去了。
卿如许忙出声留步,林相,您今日为何救我?
这个问题,着实困扰着她。
毕竟她同林疏杳的亲儿子,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仇怨关系,而林疏杳不顾立场地对她施以援手,只会让这层关系更加复杂化,这是她不乐意见到的事。
林疏杳顿住了脚步,可却也没有立刻回过头来。他抬了抬手,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眉尾,似乎也在仔细思忖着什么。
过会儿,在深沉的夜色中,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
林疏杳站着没动,只是缓缓地回过头来,低声答了一句
我是为了幕羽。
他的神情隐没在黑暗中,但语气却似在感喟。
话毕,他人便头也不回地进府门了。
卿如许在原地立了片刻,才慢慢抬脚,往回走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安然回府露情倪
才一到卿府门口,就见檐墙上跃下来一个人影。
顾扶风朝着卿如许迎上前去,剑眉星眸,神采飞扬,笑着道,刚才阿争去接你,才听说今天宫里提前下钥了。我正琢磨着,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去闯宫了。
卿如许轻轻抬眉,只看了他一眼,眼圈竟有些泛红了。
她看着他,突然反问道,如果我不回来,你真的会去闯宫么?
她声音低低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可问话的神情却很认真。
卿如许是什么性子,顾扶风最清楚,他顿时就觉察定是她今日在宫里出了问题。
顾扶风笑容一滞,认真回道,当然。他立刻又朝她走了一步,拧着眉问道,怎么了?在宫里出事了是不是?
卿如许垂了垂眸,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自打她入朝为官以来,虽然也总是险象环生,被人追得四处逃命的事儿,也不是头一遭了。但今日这一回,对她来说却有些不一样。
许是因为这回是在宫里,在这个没有官阶或皇室背景便束手无策、爱莫能助的铜墙铁壁中,她才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她与顾扶风之间,如今因为身份不同而生出的不可逾越的距离感。
她是朝堂女官,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被置于在日光之下。
他是江湖剑客,为列国所不容,毕生只能行走在阴影之下。
纵然是这一路走来,是他在暗中相护,才将她送到了如今的高位上。可于现实而言,他们已经不同了。
如若今日她真的出事,恐怕顾扶风连给她收尸的权力也没有。
当时她在紫宁宫中求生无门,孤立无援,可还是抱着一心要逃出去的信念,没有松懈一刻。是因为,她必须要逃到顾扶风能找得到她的地方才行。
此时劫后余生,再见到眼前男人无比熟悉的面容,只觉恍如隔世。
她默了默,眸光微漾,厚密的羽睫轻轻翕动,......我只是......
她心底有股不断翻涌的情绪,令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她突然抬起头,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直直地望向顾扶风,......只是有些想你了。
似被什么毫无征兆地击中了心房。
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顾扶风愣了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卿如许已经越过他,往院内走了。
他忙去追她,正好见得阿争朝卿如许迎了上去。
卿如许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道,阿争,你待会守在门口,待会宫里有人会来找我,不管是谁,你都只说我病了去不了。若他们强行要闯入,就拿我的御赐令牌给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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