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再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否则只会害了顾扶风和他身后一众拂晓众人。
卿如许吁了一口气,似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抬起眼眸,望向面前耐心等她回答的男人。
顾扶风却是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躲闪与愧疚,一口回绝道,我不同意。
他放开她,侧过头。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人愈加坚毅果决,仿佛他的抗议也不容置疑。
我......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不同意了?卿如许无奈道。
顾扶风的薄唇微微斜上,勾成一条线,冷声道,你又想推开我。你从来都不把我跟你的约定当回事儿。
卿如许看着他,被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她眼中缓缓泛起了一层水汽,在心头叹了口气,道,......我想赌这一把,可我不想拖累你。你跟我不同,你背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有兄长,有弟弟。你得为他们考虑,不能意气用事。何况,你也还有理想,你还有......
你还有心里放不下的姑娘。
她顿了顿,咽下心头一片酸涩,又继续道,我的事,你尽力了。这半辈子,你从没亏欠过我,都是我在欠你。我们的约定,我记着的,没有不当回事。如果......如果我能过了这一关,以后,我还给你治伤,给你看病,陪你.......她有些哽咽,.......陪你一起看月色,一起躺在地板上喝酒,一起去山上沐温泉,一起纵马驰骋快意江湖......
过往种种,于分别时,皆成伤痛。
她越说,越没了声音。
心中似有一种隐忍多年的情感,汹涌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所以,你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顾扶风回过头看她,见她话语生硬,可面上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他才又瞪着她,气道,今日劫狱的是我,就算我走了,你又能撇得清么?
卿如许撇过头,执拗道,这我自有法子,这不用你管。你快走吧,银器铺子那边还等着你做决策,一大家子的人都等着你安排。
顾扶风看了看她,道,卿如许,我只问你一句。你就没想过留我?没想过我们一起面对?
卿如许顿了顿。
须臾,她又转过头来,直视顾扶风,漠然道,没想过。
她狠了狠心,继续道,你帮我很多,我记着你的恩。但顾扶风,我们本就是不同的人,你还有你的羁绊,你也不能只想着自己。
顾扶风看着她,想说,我想的是自己么?
这路原是我自己选的,既然如今还有回旋的余地,没道理还要拉你给我垫背。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别让我心里有负担。后面的路,我只想一个人走。卿如许冷声道。
顾扶风端详了她片刻,突然冷笑了一声,道,......好。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走了。保重。
他话音一落,就突然推开车门,越过车夫和李执,纵身跃了出去。他的一袭黑衣溶于暗沉沉的天色中,人瞬间就没了踪影。
他,他这是......
李执看着人影消失,回头看向卿如许,却见她坐在车中,定定地望着虚空,眸光如雨雾濛濛。
片刻后,她才又垂下眼帘,轻轻推上了车门,也不想跟李执再解释什么。只将额头抵在门板上,缓缓闭上了眼。
车轮碾过青石板,上面似有碎石,传来渣滓粉碎的声响。
于无人注意的角落,细碎撕磨,碾压神思。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听得车外人道了一句,卿大人,到家了。那时卿如许还有些浑浑噩噩,只觉得这一路走了许久许久,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重新打起精神来,想着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她伸手去摸了摸软靴,里面却是空空,她这才想起来,进刑部牢房的时候,早就搜了身,狱卒把她鞋靴里藏着的匕首收走了。
她再一摸头顶,摸到一支乌木簪子。
先前发髻早被许朝阳扯松了,簪子也不知掉在了何处。可她跟顾扶风俩人离开牢房的时候,他又将簪子捡了回来,给她重新插回了发间。
那簪子上雕刻着的小狐狸,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哀伤。
眼下,能用作武器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她握了握簪子,重新藏入袖中,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车门。
事实上,她浑身的伤都没有停止过疼痛。每动一下,都仿佛千万只虫蛇在狠劲儿撕咬。她向来不喜欢在人前露出软弱,不想假旁人之手,便忍过一阵剧痛,才强撑着,从车中走了出来。
临落地的时候,她步伐还有些不稳,险些摔倒,幸好李执眼尖,忙上前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她从车上栽下来。
她客气道,谢李公公。我自己可以。
她话语倔强,可瞧着身形纤瘦,如不胜衣,面上憔悴万分。
李执立在车旁,躬身一揖道,卿大人快回府休息吧,我稍后会请御医过来,再为您看诊。
卿如许仔细留心着李执的神情,看他一副担忧的样子,着实不像有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