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许朝阳身上还背了不少冤假命案,在他出事后,也一应被告发。其中牵涉了不少刑部内部的其他官员,有些人还是刑部尚书窦樽的亲属。
刑部新晋的侍郎刚一走马上任,就夹在尚书大人与下属之间,要处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属艰难。但他是接了皇命要清查许朝阳过往案底的。所以办起事来铁面无私,谁的颜面都不给。几番杀伐决断后,便将该料理的人都料理了,就连尚书大人窦樽都也只能杜口吞声。
不过经此一举,新任侍郎的威严也立了起来。刑部不少人都在心底暗自敬佩着这位年轻的侍郎。
年关将至,刑部需梳理如今尚压在手里的案件,尽快结案后巨细呈报圣上。众人了解了新任侍郎的脾气,也不敢再有敷衍,都谨小慎微,脚不沾地地各自去查案。
窗槛上落满了雪,细密的雪丝随风飘进屋中,落到红木桌案上。雪渍旁堆着一叠案宗。
最近刑部正在查理一起贪腐案,地方呈上来了具体账目,新任侍郎正在逐一对照审看。因坐得有些久,腰有些痛,他便推开椅子站着办公。清瘦嶙峋的手指拨弄着珠碧玉珠子,击出一声声清脆的响音。
老张头撩开厚厚的帘栊进了屋,他身上还带着凌冽的寒气,搓着冻红的双手,咧嘴朝桌案后的男人一笑,林大人,还忙呢?
嗯。
算盘声未停,林幕羽两眼不离账本,淡淡应了一声。
他身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袍底绣着仙鹤祥云的图样,衬着他清淡如水的眉眼,让整个人更有一种朗逸出尘的仙人之姿。
老张头似也怕打扰着他,压低声音道,听说您还没用膳?我刚过来时遇着膳房的李婶,她说饭菜一直给您搁在炉上热着呢,让我问问您何时用膳,她给您端过来。
林幕羽道,晚些时候吧。
老张头又嘿嘿一笑,林大人,昨儿您就忙到了深夜,今儿又没按时用膳。您年纪还轻,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得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林幕羽手上不停,抬眉瞥了一眼老张头,还有事么?
老张头忙道,噢,我都忘了正事儿了。林大人,门口有人找您。
何人?林幕羽又翻过一页账簿,细看着上面的记录。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没自报家门。我跟他说了您这两日十分繁忙,恐怕没空见他,可他却不肯走,还说您忙您的,他如今闲得很,可以慢慢等着,等您忙完再来见他。
林幕羽淡淡道,我今日无暇,让他改日再来。
哦,那成,那我让他回去吧。老张头笑呵呵地转身欲走,又突然想起什么,顿了顿脚步,对了林大人,我刚没说清楚,她是个女的。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儿,但她长得呢,就就跟天上的仙女儿似的。
算盘声停。
林幕羽抬起凉雪般的眸子。
......女子?
老张头愣了愣,.......是.......是啊。
林幕羽略一沉吟,放下手中的账簿,抬手整了整衣衫,快步绕过桌案朝门外走去,我去看看。
说着,人就已急急地出了门。
帘栊在老张头的鼻尖前重重地阖上。
老张头伸手摸了摸鼻头,兀自诧异了半晌,才出声感慨道,......原来部里新请的这尊神仙,也不是真的禁欲寡情啊......
她没有坐在暖热的屋舍中。
而是站在落雪的街上。
大地苍茫,雪松孤寂。而她,就饶有耐性地在树下一圈一圈地踱着步。任融融细雪濡湿她蓬松的乌发,令那份精致无瑕也显出几分狼狈,可她安之若素。
林幕羽远远地顿住了脚步。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去破坏眼前的景色。
他想她就那样一直站在那儿,一如很多年前,无数个她等待他的时候。
听到脚步声,卿如许缓缓地回过头来。
曾经的少女眼中那略带羞涩的、按捺不住雀跃的光芒,如今已被清冷的沉静所取代。
林幕羽垂下了眼眸,继续朝她迈步过去,在距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有事?林幕羽问。
卿如许打量他两眼,讥刺道,站那么远干嘛?那天马球场上抱我的时候不是挺顺手的么?
她上前两步,伸手就去拽他的手。
层层衣袖被她扒拉开,露出瘦削的手腕。她细腻柔软的指腹轻擦过他的皮肤,引起细微的战栗。
他忍不住颦眉。
她又扣住他的手腕,前后左右地打量了几眼,还顺着骨骼掐摸了两把,这才松开了手。
这不是好好儿的么?一丁点儿骨头重新长合的迹象都没有。她勾唇冷笑一声,可以啊林幕羽,还是跟以前一样,惯会在人前做戏。
林幕羽微微抬眸,顿了顿,才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刑部的院中已有人驻足,朝他们这边看来。
卿如许仰头望着他,自然不只是因为这个。
她眼神渐冷,面上明显地露出几分不豫。
林幕羽不解。
可瞬间,她面上的那分冷淡突然冰释。笑颜似春日的娇花般绽放,明媚而富有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