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五官原本都是柔和的线条,弯弯的眉,柔滑飞扬的眼尾,弧度圆润的下巴,都是古画上那些翩翩佳人所应有的模样唯独鼻子。她的鼻梁挺直,仅到鼻尖处才微微上翘,也便透露出一股坚毅的气息,不笑的时候给人以浓烈的疏离感。
她一挑眉,固执地反驳道,我又没有做错事,凭什么是我离开大宁?
林幕羽沉默了一瞬。
所以,她依然不会走。
不会逃离开这个已然混乱的棋局。
林幕羽的心中突然涌起淡淡的悲哀,他清浅的眼皮微微颤动,似隐藏着胸中翻涌震荡的万千情绪。
半晌,他声音低沉地道,.你十六岁的时候就说要嫁给我
你还敢提?卿如许没想到他竟然提起这件事来,清冷的眸中闪过一缕不悦的锋芒。
林幕羽抬起眼眸,凝视着面前纤瘦的背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才能安心地让压抑的情绪从禁锢的心门中悄悄释放。
.....我那时问你,如果我同你想象中的样子有所不同,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会愿意嫁给我么?
卿如许抿紧了唇。
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他,只以为他是在说笑。
.....我那时是鬼迷了心窍,瞎了眼。她低声责备道,连这样的话你都要揪着不放,是不是过于卑劣了些?
可我以为你那时的回答是真的。林幕羽的声音微微提高,我以为对你来说,你不在乎我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我是我,就好。
卿如许莫名地有些火气。
她回过头瞪着他,眼中带着几分鄙夷,林幕羽,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会还想跟我谈及旧情、再续前缘吧?
林幕羽没有解释。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从她方才说到,即便宁帝赐婚她也绝对不会离开大宁时,他上了锁的心房就像忽然被人划开了一道缝隙。
他有些失控。
在她冰冷的注视下,他低声地说出一个事实,陛下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不论你我,想或不想。
他的声音沉沉,每吐出一个字音,就像在敲击冰凌,让人没来由地心慌。
卿如许有些烦躁。
她修长秀丽的眉微微蹙起,短促而肯定地道,我不会嫁给你。
没有原因,就只是肯定的一个结论。
她说罢,也不想再听他说什么,抬脚就走。
然而林幕羽却似被她这话刺激了一般,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她。
你为什么不嫁给我?!
他压制着音量,克制地低吼。
为什么不?
他一贯沉静如寒潭的眸子,此时似有什么在隐隐震动。
卿如许凝视着他,显然对他这突然的暴怒感到困惑,她打量了他两眼,道,林幕羽,你是疯了么?
林幕羽紧紧地注视着她,既然你这么恨我,既然你怎么也不肯收手,既然你也已经没有了选择,那么
他眸中的潭水似沸腾了一般,有火焰在水面上不住地跳跃,而水下又似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朝着她汹涌而来。
你就应该嫁给我。
他声音嘶哑,语气固执。
卿如许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睁大了眼睛。
林幕羽直直地望着她,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失控般的疯狂。他紧握着她胳膊的手心滚烫,烫到让她忍不住怀疑是他的身体里起了火,要带着她一起燃烧,一同毁灭。他继续道
只有嫁给我,你才能找到更多的机会报复我。
嫁给我,你才能亲眼看着我时时刻刻都活在痛苦中。
嫁给我,你才能确保你每一次出招,都能切切实实地重击在我身上。
如果注定你我无法结束一切,那倒不如一同沉沦。以仇恨做连接,你我就这样苦苦纠缠,不死不休。
嫁给我
赌上我们彼此的一生。
你敢么?
他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引诱。
一声声,一句句,都引诱着她,走进那漫长的永夜。
他们站在雪地里,天色乌沉沉的。冷松枝干上的积雪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洒在他们的头发上,睫毛上,脸颊上。
雪慢慢融化,又缓缓滚落。划过他们彼此的面颊,就像冷峭而刺骨的泪。
他紧握着她的双臂,从背后看,就像是在拥抱。
一种奋力的,绝望的,想要覆灭一切的拥抱。
有灰褐的斑鸠坠落在冷松的枝头,它扑腾着翅膀,哀戚地叫了几声,然后划过灰白的天空飞走了。
在漫长的寂静后,卿如许慢慢道,我敢。
她回视着林幕羽,看着他如玉的皮肤,清淡如水的眉眼,清瘦的鼻骨。这个在她孤独绮丽的年岁里短暂闪耀光芒的人,这个牵引她所有纯真年代里最为悸动的心事的人。
她曾全情迷恋过,也曾全情付出。
但,也仅此而已。
我敢。但是,凭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