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沈衡径自拉着一旁呆傻的丫鬟出去了,莲步迈得依旧轻盈,只是熟悉的人都能看出那步子里的僵硬。
沈括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对身边的管家低声吩咐:“我闺女的鞋好像不太合脚,你等下去买双新的给她。”
垂柳拂岸,落霞正浓,这温和美好的景致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心情欣赏美景,就比如此间六神无主的道道,她刚一出驿馆的门便单刀直入地嚷道:“小姐,老爷说的祭山石是不是你拿走的那一块?”
最近湘北这边一直在下雨,仪仗行至禹城也就一个晴天。沈衡说要下山砸核桃吃,路过院子中央的时候就顺手捡了块石头,那上面奇怪的纹路跟老爷说的如出一辙。
“小姐不会是将它丢到山里了吧?”
弄丢这东西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沈衡掏了掏被震疼的耳朵,解释道:“没有,那石头用着挺顺手的,从山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带回来了。”
“那您还不快拿出来?老爷急得都快‘出殡’了!”
沈衡面上看起来似乎挺为难的,低头瞅了半天自己的鞋面才缓缓开口:“只是那东西现下不在我这儿,要拿也要等到晚上。”
“晚上?”
道道骤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您把它放到哪儿去了?”
沈衡叹息,安抚地拍了拍道道的肩膀,将视线移向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我拿它去填了一户院墙的狗洞,你还别说,大小刚好合适。”
“……”
沈衡一直有着一些奇怪的嗜好。比如大半夜去破庙门口糊窗户,又比如修葺坏掉的砖瓦,再比如拍晕乞丐,将他身上破旧的布衣缝补好。
虽然她有时会吓坏很多人,但她无疑是个乐善好施的姑娘,所以当她说“一户院墙的狗洞”时,道道很自然地将其理解成一户破旧的院子。
可是当她趁着夜色站在路边,远眺红砖绿瓦的高墙时,她知道她错了。
她实在不该对沈衡说,乐于助人不要有局限性,大户人家亦有值得帮助的地方。这不,沈衡直接将施助的范围扩到了皇上在禹城的御用行宫——凌坤殿。
看着沈大小姐几个纵跃利落跳进围墙,她能做的也只能是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沈衡能靠谱一次了。
高台水榭,玉石拱桥。
穿梭在行宫之内的沈大小姐果然没有让道道失望,因为她只是在找石头的同时在里面逛了一下,歇了一会儿,顺便抓着泥巴糊了糊宫墙上破开的“狗洞”而已。
“好歹也是天家府邸,破那么多的窟窿就没人看见吗?”她实在不能理解那些每隔半米就出现一个的“洞洞”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有谁去堵水洞的。”一道温润的男声突然自她身后响起,在这样寂静的深夜显得有些突兀。奈何沈大小姐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不自觉就回了一句:“水洞?那是什么?”
“湘北多雨,行宫之内很容易积水,所以宫墙四周都会留出些水洞用来排水。倒是你,将这里堵住,是打算下雨的时候养鱼不成?”
这一问一答之间,饶是沈衡神经再大条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她僵直着脊背答道:“养……养鱼的话,拿脸盆就足够了。这里是天子府邸,我哪里敢随便借用?”
她的身家功夫不差,跳进十丈高的围墙也不过是踩几片树叶的事,但是这人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以她的耳力,她是不可能直到对方出声才发现身后有人的。
“不知这位爷吃的是生粮还是熟粮,这更深露重的,还在外忙碌,实在辛苦。”
这是她跟着她那不着调的娘学的江湖话。
生粮是道上的人吃的,他们没米下锅,自然得寻些“生米”来煮。
至于熟粮嘛,那是官家才能吃的饭。潜意识里,她自然希望“偶遇”的是个嚼生米的“同行”。
但是对方很快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因为他是——
“吃皇粮的。”
“在下是来偷盗的。”
伸出满是泥浆的手,沈大小姐承认得十分干脆,接着晃动着手里的麻袋,交代道:“未遂。我顺过来的东西都在这里,还没来得及搬呢。您要是觉得碍眼,我立马给您放回去。”
那里面是她捡了一路的石头以及几朵雨后生出的狗尿苔。
沈衡并不觉得这是没出息,她如今背后空门大开,若是动起手来,就算速度再快也必定是要吃亏的。
她向来是识时务的。
手腕倏地一麻,那不甚大的袋子已然落到了背后之人的手中。
“干你们这个行当的,已经拮据至此了吗?我竟不知,宫里的石头也能卖钱了。”他的声音很好听,略微低沉,不疾不徐。
沈衡听后却十分愧疚,只觉得平白辱没了盗贼的威名,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能……能卖啊。大人长居深宫,不知晓外头的行情。宫里头的东西,不论什么都算罕物。就说这墙角的石头吧,它……长期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历百年之轮回,那都是沾了龙气的。大户人家最喜欢收集这个供奉在祖宗牌位底下,为的就是‘祥瑞’二字。”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
“那这东西市价如何?”
“差不多三百两吧。”她斟酌着开口,像样的碧玺也就这个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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