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地处上京与铜县的交界处,路程稍远,但这里的东西价格便宜,甚至许多小商贩都会在这里买上一些,再转手以高价拿到城中的市集上去卖。
一到过年就银两吃紧的沈府,自然会选择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购买年货。
沈衡嘴里叼着根稻草,蹲在一块石头墩子上,一面观察人群中的空当,一面对身旁的苏月锦说:“等下我买好了东西,会放出烟花作为暗号。你和桂圆帮忙接应我,帮我把东西接住就行。”
里面的情形她看过了,纵身跳进去是可以的,但全身而退几乎没有可能。既然苏月锦过来凑热闹,她自然得“物尽其用”一下。
“我大致看了一下,红纸在最东边的角落里,那里人潮汹涌,最难过去。我会先去那里,等下东西抛出来的时候你务必要接住,还有……”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却愕然发现,地上已经摆放好了她所需要的三样东西,数量只多不少,码得整整齐齐的。
端坐在轮椅之上的苏小千岁正在气定神闲地指示桂圆:“我要吃那个江米果,还有,挂在竹竿上的那是什么东西?你买回来给我看看。”
从来到这里开始,某千岁脸上就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但那个江米果比红纸所在的位置还要远,桂圆怎么可能……
“都——闪——开!”随着那一声大喝,桂圆公公回答了沈衡心中的疑问。
人潮之中,只见那个肥硕的身影迅速拨开人群,以“一夫冲关,万夫莫挡”之势,生生挤出一条“血路”,毫不费力地往返。若不是耳边如此嘈杂,沈衡差点就以为眼前的人群只是幻象,桂圆公公不过是在平地上走了一遭罢了。
拿着热乎乎的江米果,苏小千岁大方地喂了她一块,说:“还有什么要买的吗?让桂圆一并买了。”
沈大小姐:“……”
大年夜那天,沈衡的娘出乎意料地没有回来。她爹傻乎乎地穿着一身长衫,将一把折扇摇得冷风阵阵也不自知。
她和苏月锦窝在炕上看向窗外,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爹像一尊“望妇石”。
沈衡裹着条灰鼠毛的披风问苏月锦:“你不回宫里真的没事吗?”
大年夜这天,宫中定会大摆家宴,若是让圣上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陪别人的爹过年,总归是说不过去的吧。
千岁懒洋洋地斜了她一眼,悄无声息地将灰鼠毛的披风往自己身上盖了盖。
“我去了顶多也是喝一盏茶便走。”
新年本该是热闹而质朴的,他不喜欢那些阿谀奉承的嘴脸。再精致的宫灯,都不及这宁静小院里的两盏红灯笼来得踏实。
沈衡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靠自己越来越近。
但凡身份高贵的人,多少都会带着一些旁人没有的优越感。她曾一度认为,即便恣意如他,也会在许多细节上同自己的生活格格不入。
就如置办年货那天,她真的很担心他会拦住自己,然后命人从宫里拿些现成的东西回来。因为当年的林曦和就这样做过,带着悲天悯人般的施舍。
事实证明,她错了。他不但陪着她一同置办年货,还很享受当中的乐趣。就连祭灶神那日,他都正儿八经地在那画像前念叨:“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他是那样真实,不似那些镜花水月。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嫁给了他,或许真的是件不错的事情。
屋子里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邻家的小孩子凌源巴着胖嘟嘟的小脑袋对着他们微笑。
“沈姐姐,我娘让我送些饺子给你们吃。”那憨厚的样子,像极了年画上的福娃娃。
她笑着下炕,伸手接过热腾腾的饺子,将孩子抱在怀里,道:“帮我谢过你娘。”
苏月锦也凑热闹似的往前凑了凑,将一根拴着铜钱的红绳挂到了小家伙的脖子上。宫里可没这个规矩,但是老百姓喜欢,他便依葫芦画瓢。
小家伙在沈衡怀里咯咯笑着,挤眉弄眼地说:“这个漂亮哥哥是不是姐姐的相公啊?长得比咱们村口的张秀才还好看。”然后一骨碌爬下来,跑开了。
沈衡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身子却在这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伴着淡香的暖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他说:“阿衡,等我自奉芜山回来,我们就成亲吧。”
他体内有余毒,每逢冬春交接之际都会发作一次,虽没有致命的凶险,到底脸色不太好看,他不想吓到她。过了这一次,他应该就可以大好了。
“谁说要嫁你了!”她羞红着脸瞪他,他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子时的烟火划破天际,绚烂了整个夜空,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似乎真的有什么要萌芽了。
苏月锦走的那日,沈衡拿了一只绣得很丑的荷包去送他。
用道道的话说:“您好歹也是个女人,送点女儿家该送的东西才是正途。”
诚然,沈衡这条正途已经走歪了。她本来是想将屋里的那把豁了口的九环大刀送给苏月锦的,但是它生锈了,她就没太好意思拿出手。
只是手里的这个东西,她低头看了看那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好像也不太送得出手。
皇后娘娘拎着白圣轩的脖子,已经坐到了车驾里。她这次会同苏月锦一同去奉芜山,听说是打算再治治自己的面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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