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林那面上的疤痕并非全是新伤,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鞭痕和烧伤的疤痕。
饶林的长相其实十分清秀,在丫鬟里是极为出挑的,若说今日这一出是张挽君故意让她演的一场戏,也不太可能。
没有女子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况且她同苏月锦来此,根本没有通知任何人,张挽君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会事事算计周详。
“你先起来吧。”沈衡缓缓伸手,将她扶起身,道,“如果你愿意,先跟我回了沈府再说吧。”
一旁的壮汉犹自跳脚骂着:“那是老子花了银子买回来的,你们说带走就带走,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那个小白脸,你莫不是看上了我家婆娘?人要带走可以,总得拿些银子打发我。”
沈衡已经带着饶林走远了,苏小千岁四下看了看,貌似附近没有比自己脸白的,无辜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壮汉站起身,龇牙咧嘴道,“你们这些公子哥,看上个有点姿色的就动歪心思,当老子不知道呢?劝你识相些,拿银子打发了我,不然老子日日跑到你府上去叫嚷,大家都没脸面。”
苏小千岁对于一个山野村夫能有这样的脑子表示极为赞许,欣然扔下一块腰牌,道:“你喜欢闹便去吧,我在府里等你。”
壮汉从来没见过比自己还要无赖的人,瞪着他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捡起那块腰牌,下一秒却吓得魂都快没了。
令牌上赫然是“端亲王府”四个大字!
从县城回来之后,沈衡直接带着饶林回了沈府。她们进门的时候,道道正在同桂圆两个人拆线玩,待看清沈衡带回来的人是饶林后,直接将手里的线团塞到了饶林的鼻孔里。
要不是沈衡眼明手快地拉住她,只怕她将人丢到大街上都是有可能的。
这也难怪,当初沈家落难的时候,沈衡曾带着道道去张府找过张挽君。对方闭门不见,就是打发饶林出来丢了几两银子扔在地上。到如今,道道仍记得她居高临下嘲笑她们的场景。
她当时说:“哎呀,银子没放稳,居然掉在地上了。沈小姐怎么没仔细接住呢?奴婢的腰近来不好,便不弯下去捡了,您若是想要,便自己蹲下身子拿吧。”
往事历历在目,道道会记恨饶林,不是没有原因的。
张挽君许多事情都交由饶林做,就连沈衡同林曦和解除婚约以后,她也没少让饶林造谣,每逢遇见沈衡,都是一通冷嘲热讽。
沈衡拍着道道的肩膀说:“做人要大度。”但道道仍旧偷偷在送去给饶林沐浴的桶里擤了好多鼻涕。
沈衡拿了几件自己的旧衣给饶林换上,看着她含泪望着自己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因为自己也顺手在她沐浴的桶里丢了几颗小石子。
她承认,她和道道都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饶林跪在地上,轻声说:“奴婢过往做了许多错事,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得沈小姐大度,带着奴婢脱离苦海,是真心谢谢您。”言罢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沈衡如何拦都没能拦住。
她告诉沈衡,自己会有今日,只恨识人不清。
当初她作为张挽君的陪嫁丫鬟,跟随张挽君到了林府。张挽君为了讨得贤惠的名声,在自己怀孕期间,将她送到了林曦和房里。
林大公子起初还义正词严,过后也就半推半就了。陪嫁丫鬟做收房,这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能生下个一男半女,抬了侍妾也是未可知的。
只是饶林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为此张挽君还特意找来大夫为她诊治,开了许多汤药给她喝。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可笑那时我还感念她的恩德,千恩万谢地喝下那汤药。若不是药材没了,我跑去抓药,只怕到死还在忠心于她。”
药店的老板说,那药是让人绝育的药,少食可以避孕,长期服用便会导致终身不育。
亲手将她推到林曦和怀里的是张挽君,下药不让她生育的也是张挽君。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张挽君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得知真相之后,饶林便多了个心眼,时常将药偷偷倒掉,不出半年,她的肚子便有了动静。
张挽君心下暗恨,明面上却对她更为关照。
林曦和想要娶七公主,她挖空了心思想要让他如愿,还将饶林身怀有孕的消息假刘雅君之口告诉了苏月华。
七公主对此自然十分不满。
林家为了保住林曦和的好名声,听从了张挽君的建议,将饶林赶出了林府,还将她嫁到偏远的清林县。
“奴婢出来的时候就是怀着身子的,嫁给那牛二不久便生下一女。时常从早到晚务农不说,还要遭他打骂,实在过得连畜生都不如,就连月子里都要顶着寒风去山上挑水。”
一旁的道道张了张口,忍不住道:“那你的孩子呢?你就这样跟着我们回来,不担心牛二回去打孩子吗?”
“孩子?”饶林脸上一片惨然,目光毫无焦距。
“孩子早就死了,死在一个大雪的夜里。牛二喜欢赌钱,家里穷得连碗米汤都喝不上。一天我去邻家求张嫂子施舍一碗面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将孩子从炕上扔下来。”
“满地的鲜血,我的孩子还未足月呢,就那样躺在血泊里。天知道我有多恨!他对我说,是张挽君授意他做的,他还得了五两赏银,足够他去村上赌上几把了。五两银子换一条活生生的命,我如何会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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