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行至凤鸾宫,沈衡心里还有些紧张。潜意识里,她一直觉得圣上是不太喜欢她的。悍女也怕见公婆,她握着一手心的冷汗,刚迈上门槛就生生摔了个狗吃屎。
苏月锦一面将她扶起来,一面对自己爹说:“你下次刺绣能不能换个地方?”
男子刺绣本就是奇事,更何况这穿针引线的人还是当今圣上。沈大小姐没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已经算是沉得住气了。
反观圣上,倒是坦然得很,慢慢悠悠地展开自己的成果。
“这‘百鸟朝凤’怎么样?”这话自然是问沈衡。
说实话,这幅刺绣看上去很平常,放在一大堆绣品里根本不出彩。
沈衡仔细瞧了瞧,实话实说道:“很一般。”
“哦?”圣上挑眉道,“如何一般了?”
“凤凰尾羽华贵,本该用勾丝银线缀在尾端,但圣上这刺绣,凤尾却用了最普通的明黄色丝线,绣出来的凤凰虽比其他百鸟略多一分贵气,却并不特立独行。沈衡斗胆揣测,圣上是想以此警醒皇室家眷,凤能翱翔于天际,仰仗的是百鸟的恭顺,勿以此为资本,失了该有的尊重。”
北靖帝眼眸微眯,道:“那又如何让百鸟恭顺?”
沈衡垂首道:“该愚钝时愚钝,该明理时明理。旁人琢磨不透,他人看不清楚,便自然会恭顺了。”
北靖帝上下打量沈衡一眼,扬声笑道:“沈括那个老匹夫能教出这样灵透的闺女倒是难得了,赏。”
沈大小姐默默擦着额角的细汗,觉得平日多读些话本子还是分外有用的,至少瞪着眼珠瞎掰的时候能用得上。
外头却说,沈王妃进门第一日就给皇上和娘娘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还得了赏。可见这一跤摔得好,闹得后宅之中许多媳妇、儿媳妇、孙媳妇纷纷效仿,竟然成就一时佳话。
沈衡当然不知自己无意间的“狗吃屎”会被传得这般体面,她只知道回去以后,快要被各位官家夫人的请帖淹没了。
看着地上用麻袋装着的一张张小红纸,沈衡突然发现文武百官的家眷也真是不小的一个群体,这要是一人给上一两银子,她一个月的月钱就出来了。
于是,她执笔写信,感谢对方热情邀请的同时,顺便表达了自己身子不好,无法外出的无奈。洋洋洒洒一大篇,仔细一看,竟然颇有几分大儒的文采。
依照沈衡的本意,这帖子回过去了,怎么着也能收到几样回礼。到时候,她便拿去换银子,正好给附近吃不上饭的孩子,顺便再翻修一下破庙。
后宅之间相互走动是门学问,把握住火候,物尽其用才是正道。
帖子发出去的第二天,沈大小姐也确实收到了堆积如山的回礼。但问题是,这些东西为什么都是专给女人滋补身体的补品?而且还是熟的!
“红米虫草银耳羹,红糖雪莲盅,乌鸡鹿茸汤……”
道道傻呵呵地瞪着她,问道:“小姐,您有病吗?”
“你才有病呢。”沈衡白了她一眼。
这些都是药膳,只可惜没一样是治病的,其中还不乏一些养胎的秘方。听说上京名贵的药材铺子都被疯抢了,更有甚者,连小孩满月时戴的腕镯、小锁都供不应求了。
抱着汤盅的道道凑上前来,挤眉弄眼地说:“奴婢听说,外头的人都猜测您和王爷是奉子成婚,莫不是真的?”
她缓缓支头,看向天外浮云,道:“或许,是真的吧。”连她都快信以为真。
可能连沈衡自己都没想到,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是那么迫切地希望,这些东西,自己能够用得上。
沈王妃无意间的脑洞大开,居然成就了坊间八卦事业的又一高峰,眼见着那些汤碗,她只能吐出八个字:“汤倒掉,碗拿去卖钱。”
她就不信了,凭她的聪明才智还修不了破庙的几扇窗户?
苏月锦回来的时候,沈衡正窝在炕上数银子,冷风灌进屋内,吹得她瑟缩了一下,抬手塞了只手炉在他手里。
“你冷不冷?”
苏月锦整个人都赖在她身上,道:“冷,你给焐焐。”
他的手还是没什么温度,终年冰冷的体温其实已经让他习惯了这种寒冷。一双温热的小手却在此时将它拢在手心,轻轻呵着气。
“一会儿就不冷了。”
苏月锦微微垂眼,看着沈衡的脑袋顶,整个人懒洋洋的,觉得自己幸福死了。
歪了一会儿,他拉着沈衡唠家常:“外头好些东西,谁送来的?”
“还能有谁?左右不过是那些大人的家眷嘛。”她支支吾吾地回答,生怕他再问下去。
苏月锦闻言倒是来了兴致:“送的都是些什么?”
沈衡拿眼四处瞟着,道:“就是一些……平常的吃食,很——平常的那种。”
“很——平常吗?”他学着她拉长了尾音,一副没正经的样子,“我怎么听说,是有人身子不爽利,这才有了这些东西?”
他听说了?听谁说的?
“今日王彦辰来找过我,颇为隐晦地表达了不宜操劳过度的意思。”他说着,含笑睨了她一眼。
沈衡瞪着一双杏眼,整个脸颊都红了。那个王彦辰是宫里的御医,平日都是给皇上和娘娘诊脉的。
他都知道了,宫里的那两位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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