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朝中掀起一股简朴之风,好似不在袖口打上几块补丁,就不足以说明其节俭。
苏小千岁下朝之后,斜倚在门上,轻笑道:“朝里那些老匹夫都衣衫褴褛的,你倒是有兴致在这里煮酒。”
沈衡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素手轻舀,盛出半盏桃花酿出来。
“美酒在手,佳人在侧,怎会没有兴致?”
被称作“佳人”的苏小千岁眉梢轻挑,道:“是不是美酒,尝了才知道。”
酒香清冽,蔓延在唇齿之间。摩挲在唇瓣之间的温润不知何时加重了力度,等反应过来时,她已被他抱在怀里,回了屋内。
沈衡不安分地挣扎两下:“现下还早呢。”
他顺手放下床帐,惫懒至极地回了句:“这事分什么早晚?”
而不分早晚的后果就是,饿得眼睛发蓝的两人大半夜爬起来找吃的。因为不想惊动众人,蹑手蹑脚地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两根红薯。
气若游丝地沈大小姐禁不住恼怒道:“晚膳的时候,厨房说留饭,你为什么不让?”
“我说了。”
“我怎么没听见?”
“你那个时候有心情听吗?”
“……”
第十八章
最终的最终
再见到苏月华的时候,是一个乌云密布的傍晚,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意味。
沈衡刚从沈府回来,刚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身素白、长发飘飘的七公主站在王府门前。她虽不诧异,但也觉得这个场景很是诡异,禁不住想起坊间常说的一句老话:作死也不挑个好天气。
眼瞅着就要下雨,为了不请她去屋里“畅谈”,沈衡特意挨着墙根走。
那一身素白锦裙,素色披风,再配上那张紧紧绷着的脸,特别像一尊被冻坏的雕像。
沈大小姐拢了拢身上的淡黄色罩衫,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这般粉嫩,着实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刚错开身要进府,被眼明手快的苏月华一把抓住。
“沈大小姐莫不是没看见本宫?见面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进门,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衡手捧着小手炉,像刚看见她一般,惊讶道:“原是七妹妹!我还当是哪个不省事的小丫鬟呢。是我眼拙了,一时竟没认出妹妹来,妹妹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谁是你妹妹?七公主双目圆瞪,这分明是在拿身份压自己,提醒她不懂规矩的是她自己。
沈衡伶牙俐齿,她也不遑多让,冷嘲热讽道:“沈小姐这么一提醒,倒是让月华想起来了,前些时日可不是有人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嘛。说来也是,你同皇兄大婚,月华原该去庆贺的。只不过啊,我这心里藏着事情,总觉得不好过,眼见着林家就要被满门抄斩,那数十口人的性命压在心上,哪里还笑得出来?”
“原是这样啊。”沈衡含笑看着她,“我最近倒是好吃好睡的。公主年纪尚轻,睡得不好,便多点一炷安神香吧。”
苏月华听后,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好吃好睡?”她上前几步逼近沈衡,“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林家一门都是因你获罪的,光氏族子弟就有整整三十六口,这么多条人命背在身上,你就不怕晚上做噩梦吗?”
“沈衡何惧之有?”
她敛衽站住,定定地看向苏月华。
“第一,林家获罪是因诬陷沈家在先,这才暴露了罪行。第二,满门抄斩乃林方知多行不义,私下买通官员,增收地方赋税,搜刮民脂民膏所致。第三,沈衡不是什么圣人,没有理由对险些害死沈家满门的人施予什么同情之心。万事皆有因果,如果哪日洛贵人被害,公主还能对陷害之人同情落泪,那沈衡自会收回今日之言,亲自向你请罪。”
“凡事没有推己及人时,任何事情都是妄断。天冷了,公主请回吧。”
苏月华紧紧盯着沈衡,几次张口又想不出说辞。
她是一朝公主,虽然母妃被打入冷宫,但皇后娘娘从未难为过母妃什么,衣食住行也都按贵人品阶,连带着她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她不懂什么朝堂之事,更不明白什么民间疾苦。她只知道,她最爱的男人要被斩首了,她不知道这样的痛苦该找谁去宣泄。
皇后避而不见,父皇不予理睬,她连求情都找不到门路。
就在沈衡将要进门之时,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突然伸手,再次扯住沈衡的衣襟。
“那林曦和呢?你不是很爱他,想要嫁给他吗?他如今入狱了,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你好狠的心。”
沈衡淡淡地看着纠缠不休的苏月华。
“我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他去死,因为我根本不会去看。那时我年少轻狂,错把公子当良人,我和他之间早已两不相欠。”
沈衡没告诉她的是,林曦和手底下也没多干净,枉死的百姓都睁着眼睛看着呢,当初那个香樟树下笑得一脸腼腆的少年早已不再。
岁月总是最诚实的东西,它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温润和善,也可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很明显,林曦和便是后者。
沈衡的决绝让苏月华一时没了主意,当下就痛哭出声,那恍若杀了她全家的架势,连王府内的管家都被惊动了。
往日雍容华贵的公主哭倒在沈衡脚边,扯着她的鞋面,叫喊着:“我不管,我就是不要他死。你帮我去说情,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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