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青一进房间,帮容程从轮椅上坐到书桌前就发现了,上面多了东西。
一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相框,相框是新的,里面放了张老照片,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容程的桌上。
泛黄照片里有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怀里抱了个婴儿。
女人侧露的脸上,笑容温柔亲切,只看照片都知道,她一定很爱怀里的孩子。
苏幼青知道她是谁。
病得形销骨立依旧是个美人,照片上的她,正值最好的青春年华,美得让人心惊。
这……许就是她从火场里面带出来的,那个砸晕了梁强的相框里的。
“你在看什么?”
容程终于忍不住问。
“照片。”苏幼青回过神。
容程书桌上,仅有一个相框,不用想都知道是哪个。
他微眯了眼,意外她的回答。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相框一直摆在桌子上,苏幼青早该看过不知道多少次,怎么今日里突然看得目不转睛。
“好看吗?”他问。
“好看。”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料想溢美之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容夫人长得很美。”
“那当然。”
容程扬起下巴,五官神似容芸,气质大相径庭。
容芸是温柔的,娇弱的,美得精致高贵却没有攻击性,很符合她良善的性格。
而容程,说话语言简洁到冷漠,不怒亦带了摄人的高压,哪怕笑起来,嘴角还留三分凉薄。
明明是差不多的轮廓,一个像春天,和风送暖,一个像秋天,无情扫落叶。
在心里叹了口气,苏幼青看了眼容程,忍不住问了个平日里决计不敢开口问的问题,“少爷你,是不是很想念夫人?”
所以才把她的旧照片放在书桌上,位置显要,一抬眼就能看到。
不止在等着放烟火拿红包的除夕夜,也许在今后的许多年里,许多个独自入眠的夜晚,遇见难过的失望的事情的时候,容程都只能对着那张照片,回忆母亲怀里曾经感受过的暖意。
“还好。”
容程的回答出乎意料,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她走得太早,其实留给我的记忆,并不是很多。”
可……
苏幼青胸口发闷,一下子想到容芸临终的遗言。
她很爱他,全世界最爱他的人就是她,他怎么可以忘记。
他是不是忘记容芸临终时嘱咐过什么了,如果忘记了,自己要不要主动帮他,想起?
“少爷,福伯的手术很成功,医院那边来电话,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聊到过往,气氛顿时变得沉闷,两人相顾无言。
幸好持续时间不长,被容程某位助理的一通电话打破。
听到福伯可以出院,苏幼青精神一振,眼睛发亮,看向正在接电话的容程。
“确定身体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容程倒没什么情绪的波动。
“福伯他老人家保养得好,医生说,有些六十岁的人身体状况都不如他呢。接下来需要的就是复健了,那些复健的设施,宅子里都有,也有专门的人辅助,比在医院里康复更好更方便。”
因为容程脚的问题,苏幼青知道,宅子里某个地方放置了许多康复器材,还聘雇了懂这方面的医疗人员,只是容程自己内心抗拒,那些人和物都成了摆设。
这回,刚好给福伯用上了。
“那好。”
确定没问题,容程不再纠结是否出院,又仔细地叮嘱交待了助理几项事,便挂断了电话。
当晚,苏幼青又做了梦。
一开始,她以为身处在容程的梦里,却不知,那只是她自己的梦。
她梦见了梁强,他头破血流,满面灰黑,向她来讨命。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梁强踉跄着爬起来。
苏幼青吓得掉头就跑,可前方一片火海,避无可避,要么向前冲烈焰灼身,要么在原地站着不动等着梁强把她抓住。
犹豫间,梁强一只手抓上她的衣袖。“走开!”苏幼青尖叫大喊,用力甩开他的手。
火海的热退去,被抓住的手松开,迎来的是一室黑暗的寂静。
苏幼青打开床头灯,光着脚下床喝了一杯水,第一次觉得,这座半山宅院的夜晚太过安静沉寂。
接下来依然睡得不怎么安稳,第二天清晨,果不其然眼底青色明显,不得不用粉底遮掩,但黑眼圈可以用化妆遮盖,精神不济造成的反应迟钝太过明显。
让苏幼青惊讶的是,容程在用早餐时,居然亲自给她倒了杯咖啡。
“喝吧!”他将杯子推到身旁的座位前。
我???
站在容程身后的苏幼青左看右看,餐厅里只有她和容程两人。
“不然呢,从到餐厅,你都打了四次哈欠了。”见苏幼青像个木头一样杵着不动,他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
苏幼青:……
不知道容程是不是后脑勺长眼睛,背对她也知道她在干什么。
咖啡是她此时需要的,苏幼青也不客气了,坐下来捧着杯子小口喝。
“昨晚,睡得不好?”
她一落座,容程就看清掩饰在她眼底下极淡的青影,微微蹙眉。
他睡眠不好,因此格外知道睡不好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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