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就是这点不好,说话拐弯抹角,明明就快要说到点子上了,他们偏偏要再拐个弯,既说得人心里熨帖,又吊得人心里痒痒。
何松作为能在霍辞身边平安无事干三年的奇人,更是把这一套发挥得炉火纯青。
许昭昭却根本没这个心思和乔容比个上下,再争个长短,她只想把霍辞的那个秘密尽可能地挖出来,最好还能救出阿辞。
她道:“念什么旧呢?我和她们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强,或是殿下今夜就去了乔良娣那里,从此再也不来了。”
何松又“嗐”了一声,摇摇头。
“是奴婢说得不对,许良娣可千万别这么想。”何松环视了一圈儿四周,小厨房旁人来人往,忙进忙出,其实倒容易说话,于是只把跟着的梨蕊等人打发得稍稍远了一些。
“许良娣救过殿下那便是谁都比不上的,殿下嘴上不说,可心里清楚,倘或只是一时气恼,过后总会想起良娣的好来……”
何松的嘴巴还在许昭昭面前一开一合,可许昭昭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救过霍辞?
她只救过阿辞。
和霍辞长得一模一样的阿辞。
若她救过霍辞,那么只能有一种可能,霍辞和阿辞就是同一个人。
既是同一个人,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为何会将先前的自己视为仇敌?
她只能想到是阿辞是被恶鬼附了身,但陈音奴又否认了夺舍这个说法。
而且根据坊间一向的流传,太子霍辞一直就是暴虐阴戾,杀人不眨眼的。
不是霍辞性情大变,而是阿辞格格不入。
“许良娣?”何松最会察言观色,马上就看出了许昭昭心不在焉,马上就停下来叫了她一声。
许昭昭回过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强自镇定道:“原来你们都知道这事了?”
说完便低了低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何松道:“殿下自个儿没说,奴婢当时也不在殿下身边陪着,只是殿下身边也有其他人看见的,良娣也不要害臊了,这是好事,是天定的缘分,寻常人求都求不来。”
当时吴兴腾死,许昭昭确实隐隐见到过阿辞身边的人,何松这么说,就是又对上了。
“良娣当时没和殿下走,其实也是情理之中,哪能说走就走那么容易?女儿家还要考虑自个儿的名声,怎好随便和男人跑了?殿下年岁还小未必考虑得到这些,且如今不是也名正言顺做了太子良娣?殿下既还要良娣来,那肯定还是有情的,过些日子就想通了。只是这些话我今日只是私心和良娣说,求良娣别往外说,给殿下知道奴婢可就完了。”
许昭昭两根手指掩在衣袖下不断绞着,脸上却笑了笑。
何松也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听着话里的意思反正是猜错了,当时并不是阿辞或者说是霍辞要带她走,而是她死乞白赖要让他把她带走。
可惜他没肯。
他只是让她等他。
许昭昭慢慢往回走,心里却一点点抽丝剥茧。
她愿意和他走,而他事实上也有能力带走她——何松的话虽错却也是作证,他觉得只是许昭昭自己不愿走,并非是霍辞不带她,这摆明了是一件可以成行的事。
再者他有心要带她走,即便许昭昭自己不愿意,他也可以强行带走她,就像他要永宁侯的女儿入宫一样。
但他却不带她。
那么他说的让她等他,也只是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
而他回来之后,又变回了他本来的那个样子,和她相处过的阿辞从此消失不见。
就像他们曾经一同看过的昙花一样。
她等来的,是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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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用过早膳,霍辞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霍仁让他提前回来处理政事,霍辞明显也没上什么心,只让人把折子都搬到棠梨阁来。
他看也没看堆积如山的折子一眼,先在廊下逗挂着的鸟。
画眉,八哥,红嘴相思鸟,霍辞一只只玩过去,与其说是逗鸟不如说是残害,才不过短短一阵功夫,整个棠梨阁都是鸟儿扯着嗓子的哀鸣,还有煽动翅膀飞扑到鸟笼上的声音,漂亮的鸟毛都落下许多,落了五彩斑斓一地。
许昭昭缩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敢靠近霍辞,又不敢离得远了,怕他生气。
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把鸟都玩得生不如死之后,霍辞好歹没打开鸟笼伸手进去抓,只缩了手道:“没意思,抓只鸡都比你们叫得响。”
于是棠梨阁的鸟算是逃过一劫。
霍辞终于开始去看折子了,许昭昭忖度着这都是国家大事,她应该不能在旁边看着的,便想着以此为借口离开。
没想到霍辞提前道:“你在旁边待着。”
许昭昭:“……”
何松将她引入座,背对着霍辞悄悄使了个眼色,许昭昭立刻会意,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她目不斜视地盯着霍辞那边桌案的某一处,像是极为仔细地研究上面的雕花。
不知过了多久,何松已新往香炉里添了一把香,霍辞终于从奏折上抬起头。
许昭昭盯雕花盯得太久而出了神,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想着霍辞的事。
她应不应该想个办法让阿辞回来?
可是要用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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