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不冷,你自己围!”
“后面吹不着风,没事。”
说完, 她把衣领拉紧,鹌鹑似的缩起来, 心里暗怪自己想得不周到, 大冬天开拖拉机受罪得很, 居然忘记给愚孝爹准备雷锋帽和手套。
“闺女好啊,会疼人。”老村长裹紧身上的军大衣,笑着说。
可不是么?顾永顺把嘴咧大,就算灌了一肚子冷风,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三人回到村里时, 天色阴沉沉的, 暗得仿佛傍晚落日之后。
这种天气,没什么人待在外面,除了一些贪玩的小孩,拖拉机的突突声很快吸引了一串孩童跟在车后跑, 连猫冬在屋里的村民也出来了不少,纷纷上前搭话。
顾永顺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老村长乐呵呵地与大家讲:“队里新增了一辆拖拉机,驾驶它的是顾老三,明年春耕能给大家减轻不少负担!”
大嘴巴的许玉芬提出质疑:“顾老三能有顾老大开得好吗?”
“这个嘛,大家放心好了,永顺可是在国营拖拉机站学习并通过了考核的,没问题!”老村长拍着胸脯保证道。
人群中,顾永旺扶着刚从卫生所回来的妻子,脸色异常难看,他身旁的田二秀低声咒骂起来,顾红雪愣愣地看着车上的堂姐,莫名地觉得这一幕刺眼。
许玉芬看热闹不嫌事大,赞叹道:“顾老大,你们顾家人丁虽然不兴旺,但都挺出息,一下子出了两个拖拉机手!”
“祖上烧高香。”顾永旺扯了一下僵硬的嘴角,皮笑肉不笑。
“哎呀哎呀,以后坐谁的车呢?真是难抉择。”她继续拱火,语气表情特别做作。
老村长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不紧不慢地说:“玉芬侄女啊,这个恐怕你没得选,开春后,永旺主要负责犁田地,永顺主要负责拉货跑运输,他们兄弟俩一内一外,正好。”
“啊?那……我有点不放心坐顾老三开的车,毕竟是个新手。”许玉芬惊疑道,目光还在兄弟俩身上转了一圈。
顾夭夭从车后探出脑袋,真诚建议她:“玉芬婶儿,您要不放心的话,以后可以坐队里的牛车、马车,再不济还可以走路去公社,您千万别委屈自己,安全第一。”
许玉芬尴尬地僵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而远处,顾红秀捂嘴偷笑:“妈,幺妹儿果然不叫人失望。”
陈月英脸色微缓,恨不得上去撕了许玉芬那张嘴,她呸了一声:“臭八婆,以后走着瞧!”
人群散去,村里又安静了下来,父女俩儿说着话往回走。
“幺儿,你背得啥?看着怪重,拿来爸爸给你背。”顾永顺打量了一眼小闺女背后的竹篓,伸手去接。
“好东西,一会儿到家了告诉你。”顾夭夭故作神秘。
冬日的白雾村,少了许多人气,一路回家,父女俩都没再碰到人,倒是有人不请自来。
“哟,永顺你可出息了,去县里参加培训班都不告诉爸妈。”老太太自顾自地跨进堂屋,语气自然得仿佛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因为时间有点赶,所以没来得及和您说。”顾永顺温声解释,像是听不懂母亲的讽刺。
王喜娥冷笑,瞅着陈月英,意有所指:“你没时间,有些人总有时间吧?我看分明是故意隐瞒!”
顾夭夭挡在悍妇娘身前,挖挖耳朵,闲闲道:“奶啊,没告诉你,还不是怕你有啥子侄儿之类的想要培训班名额?我和弟弟也想要一个开拖拉机的爸爸,所以不想把名额让给乱七八糟的人。”
“我啥时候说要他让名额啦?”
“六年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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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脸黑如锅底,她当然知道孙女指的是谁,不耐烦地挥挥手:“浑说些啥!我过来告诉你们,永莲小年结婚,你们当哥嫂的也意思意思,给买点东西。”
“二月一号?”陈月英翻了翻日历,问婆婆:“妈,热水壶和搪瓷盆可以吧?”
“就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到时候永莲的婆家见了,多拿不出手?我也不想叫你们为难,月英针织活儿不错,你就给永莲缝制一床五斤的绣花棉被;永顺木工活儿不错,你就给你妹妹打一张五斗柜。”
说完,她瞅了一眼儿子儿媳,问:“我这要求不高吧?”
陈月英冷笑:“不高,您把做柜子的木头给拉来家里,再按队里木匠工的价钱给就行。”
“你疯了!”老太太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又冲着顾永顺尖叫:“一家人,也好意思提钱?永顺,你来说,做不做?!”
顾永顺叹气,为难道:“可是可以,但没有木料,我也做不了。”
“我记得你们不是存了几根?”王喜娥肯定道。
“那是给红秀攒的,将来她嫁人,我想亲手给她打几件耐用的家具。”他沉默半晌,说道。
顾红秀猛地抬头看过去,眼里有动容和羞涩,心里暖暖的,她一直以为父母不太关自己,没想到今天会听到父亲这番话。
“红秀还小,着啥急?永莲等不了了,你先紧着她。”老太太不以为然地说。
话音落,堂屋里寂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顾夭夭收了笑,噘着嘴把任性演绎得淋漓尽致:“不行哦,阿奶。那些木头我要了,不许任何人打它的主意,不然我就烧了它们,谁也别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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