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刚刚抬起的脚停在半空中,欲哭无泪地朝赵诚谨做了个鬼脸,赵诚谨也是一副无奈又头疼的表情,很努力地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到他身边来。
“听说这茶叶是孟家这小丫头捣鼓出来的?”皇帝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许攸左右不回话,低着头作老实状,由赵诚谨全权负责应答,“是,她也是从别处学来的,胡乱炒了几回,没想到竟然真被她制出来了,实在是巧合。”
皇帝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又飘到许攸身上,许攸愈发地老实恭敬,低着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出。她越是这样,皇帝就越是盯着她看,虽然他也没忘了走路,但眼神儿总往许攸身上瞟,弄得一旁的赵诚谨心里头都怪不是滋味的。
好在皇帝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沈嵘和院子里热火朝天的炒茶场面吸引了过去,开始接二连三地向沈嵘问起各种问题,这才让赵诚谨和许攸有了个喘气的机会,二人不动声色地躲到队伍后面说起悄悄话来。
“……陛下怎么忽然就来了?连招呼都不打,可把我吓坏了。”许攸有些后怕地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小声地抱怨道:“皇帝陛下平时都这么闲吗?”
赵诚谨也苦笑,“他想起一出是一出,谁也拿他没办法啊。”其实让他更在意的还是皇帝陛下对许攸的态度,起初赵诚谨还总担心皇帝会看不上孟家的家世而对这桩婚事横加阻挠,可现在,他又开始担心起别的来——皇帝陛下看着小雪的眼神怎么会那么奇怪!这太让人不安了。
虽然赵诚谨也相信他皇伯父断然不至于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可他心里头还是不爽。
院子里炒茶的工人们并不知道皇帝的身份,但见他龙行虎步、气势逼人,就连赵诚谨都恭恭敬敬地立在他身后,也能猜到这位一定位高权重,所以,也都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起来,唯有一两个年级轻的工人没那么厉害的眼力,大老远瞧见许攸进院,立刻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孟姑娘,您可来了!快过来帮我瞧瞧,这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许攸冷不防地被他给叫了出来,心里头恨得直咬牙,却又不好再躲,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地踱到那年轻工人面前,伸手往锅里捞了一把茶叶,放在鼻子下方闻了闻,眉头顿时皱起来,“锅温低了,火再烧大些。”
负责烧火的工人赶紧往灶里塞了一把柴,但许攸却依旧摇头,蹙眉朝那年轻工人道:“一会儿这锅茶要放开,茶炒坏了有青气,降作二等。”
工人立刻应下,沈嵘也过来仔细看了看,学着许攸的样子闻了闻,“原来这就是青气,昨儿炒茶时有个锅里的火大了,茶叶就给炒坏了,闻着一股子淡淡的焦香,跟这个正好是相反的。”
皇帝见他们二人说得投入,也忍不住凑过来仔细看,嗅了嗅味道,道:“我倒是没闻出什么怪味来。”
赵诚谨笑着解释道:“刚开始谁也问不出来,但茶一泡开,喝起来就明显了。将来若是和一等茶一样卖出去,少不得有客人会有异议。断不能为了这点小钱就折了自己的招牌。”其实将茶叶分时间、分等级出售都是许攸的意见,赵诚谨原本还想在皇帝面前提一提要让她露脸的,这会儿却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恨不得将许攸藏起来才好。
皇帝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点头赞了一句“还是顺哥儿想得周到”,然后,就又继续往下看了。
皇帝陛下看了一会儿,忽然突发奇想,想要亲自动手炒一锅茶,赵诚谨先是一愣,旋即慌忙阻拦道:“伯父三思,这……实在不妥。”这锅里的温度可不是说着玩儿的,院子里这些工人,刚刚开始学炒茶的时候,谁不是烫得满手血泡,皇帝虽然比不得人家小姑娘皮肤娇嫩,可到底也是锦衣玉食地养着,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要真进了那锅里,恐怕转眼就能烫伤了,到时候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但皇帝陛下的性格,那是能听见别人劝谏的么?他甚至还指着许攸道:“这小丫头都能炒,怎么我连这么个小丫头都不如?”
他都这么说了,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再多嘴?
赵诚谨只得让沈嵘挑了个稳重的工人来给皇帝陛下做示范,自己又让下人去找了烫伤膏药在一旁候着。说起来,皇帝陛下虽然有些自作主张,但真正做起来,还是很小心的,直到一锅茶炒完了,他的双手也只是微微发红。
刘太监顿时就上前去拍了一通马屁,当然,到了他这个级别的太监,说话的本事相当高明,虽然是拍马屁,但听起来却十分真情实意,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而是听起来舒服极了,许攸都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
皇帝陛下被刘太监拍得心情舒畅,不管跟谁说话,都难得地给个好脸,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把赵诚谨狠狠滴夸赞了一番。
皇帝此次微服私巡十分低调,带的侍卫不多,赵诚谨却很头疼,因为看皇帝的意思,好像还打算在这里歇一晚。许攸托着腮有些无奈,悄悄地向赵诚谨抱怨道:“你说,陛下现在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万一在园子里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赵诚谨也无奈,揉了揉太阳穴,又低声叮嘱她,“这两天你别出门了,就在院子里待着,让阿初陪你说话。等陛下走了,我再送你回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