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是很得意了,”赵一青说:“他喜欢在我面前炫耀自己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你跟他真像!”尤其是挥舞奖杯的时候,就像她弟弟当时挥舞那根雪糕。
赵一青突然意识到什么,为什么她要跟唐棠说这些?为什么在这一刻,她竟然有一种被治愈的感动?
她立刻开始输出反派的经典语录:“凭什么?凭什么什么好事都发生在你身上?凭什么你又漂亮又受欢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我就什么都没有?这不是我的错,这一定是这个世界错了!”
她再次向唐棠扑了过去,但这次唐棠灵巧地一闪身,下一秒门开了,赵一青被关进了房间里。
赵一青在门后大喊大叫:“啊啊啊啊唐棠!你作弊!你作弊!”
但这一声声尖利的惨叫唐棠却渐渐听不见,她紧紧握着柳正君的手,和他一起在夜色中狂奔。他们一路跑下教学楼,然后从教学楼跑到了空旷的红色塑胶操场,在路灯下,唐棠终于敢慢下来,回头看:“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不会。”柳正君说,“她出不来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跟她并肩走了。
“这样我应该就过关了吧。”唐棠也停了下来,有些开心地看向柳正君,明眸忽闪,跃跃欲试,像个等待接受表扬的孩子。
但柳正君只是温和的看着她。
她却见过这种眼神,但不是在柳正君身上。那时魏央值就是这么看着她向她告别。唐棠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安,可是危机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是的。”他说,“你已经安全了。”
她怔怔地看着柳正君。
这时她突然发现柳正君的身体开始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他的颜色变了,变得浑浊,变得分不清,他本来由无数色块组成,现在这些色块一块块散开,黑色的地方融入了黑夜,红色的地方融入了树花,温暖的地方升进了路灯里。
唐棠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不明白柳正君的身体在发生什么变化,他为什么会坏掉。
当柳正君在她眼前整个人的轮廓都扩散模糊的时候,唐棠终于如梦初醒,她扑向柳正君,发疯地用手将那些散落的色块聚起来:“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会散掉?”
当身体分解时,身体的热度也没有了,色块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形状,它们只是一串冰冷的二进位制代码,1010,101010,11110101……
“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我活下来的代价是你彻底的消失?这一瞬间唐棠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她想让柳正君一直陪她玩游戏,她可以把他带走,复制到现实世界里,她可以提取柳正君的代码,把游戏里的所有NPC都换成柳正君……
柳正君没说话,只是用他已经不再成型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徒劳的手。
而这种手指相握,竟然像拥抱死神。
“没关系,别哭了。”
她激动过了头,于是变成了冷漠的偏执,她执拗地自己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还有办法,我还能再改一次程序,柳正君,你等我一下。”
柳正君将那只已经快消失不见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他摇了摇头,“不要把你最后的机会用在没有希望的事情上。”
“可是我不要……”唐棠愤怒道,她就像一个被摔坏了玩具的小孩,想方设法要修好自己的洋娃娃:“柳正君,我不要你消失,我不要你死,求你……求你了……”
她想抱一下柳正君,可是却摸不到他,于是她只能一遍遍伸出手,水中捞月一般的从他身体里穿过,她无计可施,这种虚弱的感觉让人简直要发疯。
“我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消失。”柳正君最后向唐棠走了过去,他已经彻底没了形状,只是一片模模糊糊分不清颜色的色块,某只冰冷的色块碰了碰她的唇角,然后彻底散落不见,“我会一直陪着你。”
唐棠一个人站在操场中央,柳正君刚刚站立的地方终于什么都没有。
她努力地瞪大眼睛,企图从虚无中分别出一点属于柳正君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唐棠一个人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可能是十来分钟,可能是好几个小时。
她的大脑有时转得飞快,可有时却又想凝固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走马灯似的回放着柳正君消失的那一幕。
她一直很喜欢待人温和的男孩子,文质彬彬,不说重话,会悉心教导一些她不懂的事。很久以前,她就隔壁就住着这样一个邻家哥哥,她好喜欢他,总黏在他屁/股后面到处跑,有人开玩笑,说她是个小跟屁虫,不要带她玩,那位大哥哥却将她抱了起来,说,这不是跟屁虫,这是我的小尾巴。
唐棠用手背擦了擦脸颊,却发现自己的脸颊是干燥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冷漠的点开仪表盘,各项数值正常跳动着,这场游戏还在有条不紊的继续。
但她却一意孤行的打开了道具箱,她使用了最后一块白板道具。
在荧光色的编辑器里,她输入了游戏程序强制终止指令。
这一串代码的代价可能是直接让整个游戏崩盘,但在这时唐棠已经无所谓了。
她麻木地输入着。
每输入一段,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大风卷起了千万落叶,天空却出现了十个月亮,整个世界的边缘在崩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