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角的刘嫔不知何时从屏风后头绕至了前头,见状心头大骇,一声惊呼,待发觉时忙抬手捂住唇口,只如此一来,手一松,捧着的一盒金丹散落了一地,咕噜噜在地板上滚动着。
一颗颗金丹犹拇指盖一般大,在殿内四散,有的滚至文宗的足边才堪堪停下。
蔺璟一时不及应,腿上又有伤,一个不稳随即跌倒在地,却连声音都不敢出,只觉头顶上两道视线正在望着他,强忍着痛意匍匐着身子跪拜,“圣上……”
那厢文宗一动都不曾,想来是怒极,唾骂不止,“朕还不曾怪罪你假传圣旨之罪!如今你还妄图让朕替你担罪责!”
“朕就是轻易听信了你的话!错将贺氏女赐婚去雍州,现如今贺氏女半点用处也无,亦是听了你的鬼话,说与突厥里应外合雍州兵权轻而易举便能到手,现在兵权没有拿到,反而初初都受制于人。”
“连你竟然都敢来肆意拿捏朕!你算个什么东西!”
文宗想来是怒极,颤巍着身形行至蔺璟侧旁,抬腿便朝蔺璟鲜血淋漓的膝盖踹去!
霎时,蔺璟一声痛哼,险些痛晕过去,却一动都不敢,只得下意识用手捂着膝盖,埋首在地面上,额上皆是细密的汗。
可文宗好似仍旧不解气,一时之间红了眼,朝蔺璟那条已然不自觉在微微颤动的伤腿又踹了下去!
膝盖上头之前从衣摆之上撕下来的布条早被鲜血染红,文宗豹头环眼连眨都不曾眨,只沉着面,似发泄,似神思混沌,抬腿一下又一下,半点要收的意思也没有。
只见着蔺璟背脊轻颤匍匐在地窘迫狼狈的模样,文宗心头的愤懑好似才纾解了一二,这才施施然大发善心松了脚,轻喘着,“这样才对,你摆正了自己的位子,别以为外头人喊你一声首辅便是你自己挣出来的脸面!”
文宗的声音如生了四肢的藤蔓,慢慢生至蔺璟的脖颈处缠绕着,紧紧勒着,似是要抽干他脖颈里头所剩无多的空气,蔺璟藏在胸前的五指微微攥笼,渐渐地握紧成拳,只不住得战栗着,手背之上皆是冒起的青筋,好似能瞧见筋脉里头汩汩的血液下一刻便要破管而出一般。
文宗还不曾歇,仍在轻喘着絮絮不止,声调中充满了奇异的亢奋。
“你的权势地位都是朕赏给你的,朕何时想收回便可收回,夹紧尾巴做人,别像你父亲那样,惹怒朕!”
骤然听闻文宗说到自己的父亲,蔺璟眸中忽得一震!
他太知晓他的父亲是为何而死,他还是孩童时,他的父亲便因着与前首辅不睦,被前首辅污蔑至被捕入狱。
当时何等风光的蔺府,成年男女皆斩首,其余皆流放。
他因着被人施救,与母亲二人多年相依为命,他二人无收入,是他母亲于码头上头干苦工赶营生,替人洗衣才勉维生计。
他在市井码头学会了易容口技的江湖术,他勤学苦读多少年,韬光养晦韫匵藏珠成了前首辅的家臣,就为收集证据扳倒前首辅,为父亲平反……
也就是为着这个,他瞧上了在皇后宫中的贺瑶清,能时常见到圣上的面。
他得偿所愿,扳倒了前首辅,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大历朝朝堂之上顶顶体面之人。
可后头才知晓,圣上并非对他父亲被冤一无所知,何以这般赶尽杀绝,不过是父亲势大,圣上只觉有了威胁,这才借了前首辅的手,要了蔺府阖府上下的命。
这也是为何,贺瑶清替他传了话后,圣上那样快便寻到他,又用了他手中的东西扳倒了前首辅,亦是一样的道理……
他上辈子就是不曾勘破这一点,为大历朝鞠躬尽瘁最后丢了身畔唯一对自己真心的人儿……
呜呼哀哉,所为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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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宗望着瘫在地上犹如一坨烂泥的蔺璟,心头才稍稍好过了些,施施然后退着,眸中皆是混沌,继而步履蹒跚得行至屏风旁,一弯腰便将瘫坐在地上的刘嫔扶起来,唇边一勾,正要说话。
不曾想那刘嫔蓦得睁大眼睛,惊恐万状。
文宗见状,一时不明,遂下意识回过头……
霎时,屋外竟倏地打下一条惨白的闪电,将屋内的昏黄驱散。
只见蔺璟已悄无声息得立身在他身后,面色惨白,状如鬼魅……
第106章
刘嫔身怀龙裔,蔺璟掌……
电火之间, 蔺璟倏地朝文宗扑了过来,文宗到底年至不惑,又长期服用金丹, 不知节制,身子早就虚透了,饶蔺璟跛着一条腿却仍旧不敌, 被蔺璟一下子便扑倒在地!
二人拥着在地板上滚动了两圈,待文宗反应过来, 眸中是又怒又骇, “蔺璟!你疯——”
不曾想, 文宗连再多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蔺璟伸出手一把扼住了文宗的咽喉!
霎时, 文宗双目瞪圆,满眼的惊惧愤恨, 下意识抬手置于蔺璟双手之上,勉力去推, 却动不得分毫,在蔺璟扼紧的咽喉里头发出“咯咯”的沙哑的声音。
那一旁的刘嫔早就被吓噤了声, 只捂着唇口不住屋檐, 连眨眼都不敢!
蔺璟好似魔怔了一般,眼底猩红, 只唇角不住抽搐着,手中力道不曾减半分!
从来皆是万万人之上随意拿捏旁人的文宗被蔺璟死死压在身下不住地踢蹬着双腿, 足上趿着的两只鞋不知滚落在何处,脚趾死命地绷着,倒似是绷着最后一口气,身上那原就半挂着的明黄色的中衣已不知何时被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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