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儿咬了咬唇:“可是听吴太医说,哥哥到时会很痛的,哥哥痛,我就会很难受。”
红红唉了口气,无奈道:“良药苦口,许是就这么个理儿,小姐得想开点。”
婵儿没再吭声,怔怔地盯了那口大缸好一会儿,这才抬手擦了把泪,转身准备回屋,却蓦地见到隔壁的红裳也正好站在门廊下。
她之前在孙雪依那小院儿见过红裳,于是便福了福身,招呼道:“红裳姐姐好。”
红裳只是怡春楼的一个杂役,哪敢受婵儿这一礼,她吓得身子一缩,闪身进了屋,还将屋门轻轻合上。
婵儿一愣,不解地问红红:“她怎么了?”
红红看了那关着的屋门一眼,不开心地撅了撅嘴:“人家不想理咱们,大不了咱们也不理她。”说完便将主子往屋里拉。
“红裳没有不理咱们。”婵儿解释道:“她只是胆子小了一点而已。”
在孙雪依屋子里吃饺子时,那红裳也只是老老实实低头干活,一句话也不说,婵儿便猜测红裳定是个胆小的女子。
“也罢,下次等她想找人聊天时,我再陪她说话吧。”婵儿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缸,终于提脚迈入了屋内。
此时的密室里,烛光莹莹闪烁,高脚凳上的香炉里正燃着安神的香料,在李允忍受巨烈的疼痛时,此种香料可让他免于发狂发躁。
李允赤着上身坐在蒲团上,臂膀遒劲有力,腰腹壁垒分明,后腰处的一个“守”字藏在堆下来的衣袍里,只露出了小半边。
吴太医打开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正欲给他施针,见到李允后腰处那刺青时微微一愣,随后才恢复了神色。
“施针后会有点儿痛,且那痛会越来越烈,你须得忍着。”他交代道。
“吴太医尽管施针,在下能忍住。”李允握了握拳,掷地有声地说道。
吴太医仍是不放心,又朝魏云飞道:“到时李少主若是受不住,你便给他输内力稳住吧。”
魏云飞将手上的酒囊放回腰间:“行,魏某这身内力算是被李少主给糟践了,也没见给什么好处,认识他算是倒了大霉。”
吴太医嗤笑一声:“魏大侠倒是个能耍嘴皮子的。”
李允闻言也朝魏云飞斜了一眼:“云飞兄的嘴皮子功夫,在下十年前就领教过了。”
三个男人在烛光下相视一笑。
吴太医将长针举在眼前盯视了片刻,继而在李允肩头轻轻扎了进去,随着长针在肌体上的逐渐没入,李允的眉头也锁得越来越紧。
扎完一针,再扎一针,直到将他整个的肩与背都扎满。
李允闭着眼,咬着牙,握拳的双臂颤抖地置于膝上,身上大汗淋淋,体内的痛正排山倒海地从骨髓深处迸发,一直汹涌着往全身蔓延,似要将他整个人吞没一般。
一旁的魏云飞也看得惊心,与这位李少年打交道多年,他深知他遇事最是能忍,哪怕是十年前他痛得命悬一线自己出手相救时,也没见他痛得如这般浑身筛糠啊。
魏云飞悄悄把头别过去,低声问吴太医:“真的需这么痛十日么?”
吴太医抬眼看了看李允,低声回道:“闭关这十日是非人之痛,且是一日比一日痛,十日之后便是些零碎的痛了,能受这闭关的前十日,后面自然就不在话下了,不过,老夫看这位李少主倒是个能忍的。”
魏云飞一听闭关时会一日比一日痛,痛完后还有些零碎的痛,心里便打了结:“不能想办法给他缓解缓解么?”
吴太医冷着脸嘲讽道:“除非能给他弄到阴性人血沐浴,他便不用受这份儿罪了。”
魏云飞碰了一鼻子灰,不再吭声了,干脆坐到了一旁的扶手椅上,解下腰间的酒囊默默饮酒。
在李允痛得生不如死时,总舵的宋庭轩却在夜间猝然离世,最先发现尸体的是阿甘。
阿甘如往常一般大清早就进殿伺候了,准备给主子安顿好洗漱的热水、巾子、热茶,以及饭食之类,他刚跨过屏风往内室里走,便隐隐发现了不对劲。
平时这个时候主子早就醒了,远远的就会唤一声“阿甘”,今日竟然毫无动静,像仍没醒过来似的。
他蹑手蹑脚行至床榻前,对着仰卧着的宋庭轩轻唤了声“堂主”,宋庭轩却毫无动静。
阿甘心里一沉,抬手往宋庭轩鼻际探了探,鼻间冰凉,早已没了热气。
他当即吓得身子一软,一个趔趄,无力地趴在了床沿上,泪涌出来,心里却慌得像自己是个杀人犯似的。
他伸进被褥握了握宋庭轩的手,那手早如枯枝一般坚硬了,风云一生的明月堂堂主宋庭轩,死后竟如一堆枯柴似的,连那床上的锦被都撑不起来。
阿甘看得心痛,再次低声唤了句“堂主”,继而趴在床前老泪纵横,哭了会儿后他稳住心神,想到堂主曾留下的话,抹了把泪,踉跄着站了起来。
他警惕地朝殿外张望了一眼,继而转身往床榻另一侧的博古架旁走,在博古架的最下一层有块能活动的木板,推开木板,里面是一处暗格。
在暗格里放着的,便是宋庭轩要他带走的物件儿。
阿甘三下五除二将物件儿拿出来,又从旁边的木柜里拿了块帕子,将物件儿牢牢实实包进去,继而转身往寝殿后头的暗门行去。
行到一半又折回来,落着泪,朝床榻上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这才从暗门逃出了总舵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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