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惊惧得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时朝屋外大喊了两声“来人”。
高鸣应声而入,一眼看到躺在地上口吐鲜血的贤王后,面色大惊,转身飞奔出去叫医倌。
林玉摊坐在贤王身侧,泪水横流,浑身都禁不住在颤抖,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医倌好似也迟迟不来,她一边哽咽着,一边不住地拿手去探贤王鼻际的气息,直到她感觉那气息在慢慢变弱、变冷。
她彻底失了指望,两只眼睛也好似两只黑洞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华。
她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徐徐走近案桌上那个锦盒,“不要助纣为虐”,贤王的话恍如仍在耳边,但最终,端王却借她的手杀死了他。
林玉的泪簌簌而下,绵延不断,那就让她陪着他一起死吧,好歹黄泉路上能与他做个伴。
她从锦盒里捧出了那方太子玺,抱在怀里,徐徐返回到贤王身侧,继而躺下来,靠在他的胸口,缓缓闭上了眼眸。
待高鸣领着医倌到来时,两人早已没了气息。
李允连夜赶到贤王府,此时府中正一片忙乱,众小厮及婢子正忙着在府中搭建灵堂,长长的灵幡被挂上高高的屋梁,随着割人的冷风轻轻飘扬。
林玉的尸体已被拖往建国侯府,哪怕是死,她终是无法与贤王葬于一处。
灵堂外的门廊下,淑妃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旁边伴着两名婢子。
她不哭、不怨,任冷风拂面,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众人为他的儿子布置灵堂。
待李允走过去行礼,她才缓缓抬起头来:“你来了?”她语气淡然。
“还望娘娘节哀。”
“我早已是经历国破家亡的人,又怎会被丧死之痛打倒,端王让阔儿死,不就是怕这江山再次回到大晋皇室的手中吗?”
她说着站起身来,徐徐逼近李允,眸中溢出狠厉:“但他不知道的是,阔儿死了,不是还有李允你吗?”
李允微微一怔:“娘娘,在下对江山无意。”李允毫不犹豫地推辞。
“住嘴。”淑妃一声厉喝,好似连廊下的灯笼都被惊动,跟着晃了晃,“你这条命是父皇用整个江山换来的,你既然活着,便有责任将这江山拿回来,并打理好。”
“娘娘,在下从未有这样的野心,也从未想过……”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走到这一步。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淑妃再次逼近了一步,一字一顿道:“从现在开始,认回属于你的身份,承担属于你的责任,让这污浊的世道重回河清海晏,让这混乱的朝堂重回风平浪静,让掌权者各司其职,不疑、不斗、不相互残害,让坊间百姓安居乐业,不无家可归、不流离失所,全力以赴,还父皇一个太平盛世。”
淑妃的话铿锵有力,在深夜的门廊下传出一阵阵回响。
姐弟俩在灯笼的微光中莹莹对望,哪怕两人之间隔了好些年岁,也隔着许多光阴,但此刻,他们的人生轨迹第一次有了重叠。
他们本就是同根生啊。
“我……再想想。”李允诺诺地答道,他也是第一次在淑妃身上看到了长姐的狠厉,那份狠厉有多执拗,她平日里便就有多隐忍。
“你先回去吧,余下的事我来办。”淑妃没理会他所说的“想想”。
李允也没再挣扎,抱拳行礼后,又去灵堂朝贤王的棺椁鞠了一躬,焚上香烛。
魏云飞跪伏在棺椁旁,一张黑脸膛哭得涕泪涟涟,连哈赖子也跟着往下滴,见到李允后他本能地闪身往旁边躲了躲,怕他打他。
李允压根没理会他,插上香烛便转身离开,回了清风宅。
小姑娘已睡了一觉醒来,见哥哥从门外进来,在被窝里喃喃问:“哥哥你怎么出去了?”
李允没说贤王被杀的事,免得大半夜扰乱小姑娘心神,“刚刚小顺有事找,哥哥便出去了一趟。”
他说着在门口的水盆里净了手,脱了外衣,这才躺回到被窝里,手礕环在小姑娘软软的腰际,将她一把捞进怀中。
“痒。”小姑娘躲闪着“咯咯”笑了几声,之后才踏踏实实地靠近李允的怀中,用整齐的小白牙咬了咬李允的喉结,低声问:“哥哥是有心事么?”
李允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片刻后他突然问:“婵儿,要是哥哥去做皇帝,你同意吗?”
小姑娘将整齐的小白牙收了回去,将头从被窝里翘起来,怔怔地看着李允:“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李允没点头,也没摇头,“哥哥正在考虑,还没决定。”
小姑娘捧过他的脸,好让他正视自己的目光,橙色的烛火下,她眉目如画,双眸清澈:“哥哥,若不是赵家篡位,你本该就是皇帝呀,倘若现在你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犹豫拿不拿呢?”
李允轻抚着小姑娘润泽的小脸,“哥哥是担心,朝中局势波诡云谲,到时不能给你一份安稳的生活。”
小姑娘嘻嘻一笑,抬起小手剐了剐李允高挺的鼻梁:“有哥哥在了,朝中的局势定然不会再波诡云谲了,再说了,倘若哥哥不做皇上,倘若又有一个像宣德帝或像端王一样的人来夺得权力,那这世间便又会有许多像婵儿、像哥哥这样无父无母的孩子了。”
李允暗暗一叹,看了一眼温柔又善良的小姑娘,心里柔软得似一滩水,小姑娘没什么见识,看似什么都不懂,又看似什么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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