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楠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连倒退了两三步。
她用力的摇头:“不,这借据我不签!”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为蔚大民还钱?!
他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跪舔他的家人,凭什么把自己也给牵带上?!
蔚楠从来没有应对这种事的经验。
这一刻她只觉得的脑子嗡嗡作响,天地一片灰暗。
似乎到处都没有了活路。
“厂长办公室在哪里?我,我要去找厂长!”
站在财务科办公室的门口,她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会计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在她的眼里,蔚楠是一个和她女儿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
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更何况账是她算出来的,再也没有谁比她更明白这个孩子的委屈。
她站起身,拿起桌子上自己的茶杯塞到了蔚楠的手里。
然后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安慰道:“别难受,借条晚点签也没事,你先喝口水暖和暖和。”
说完,她朝门口指了指:“厂长办公室从这个门出去往左拐,第一间就是。
你去找找厂长也行,看看他们能不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说到这里,她还是没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一下子让蔚楠背负起几百块钱的债务,是为难孩子了。
可即便找厂长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再怎么说,也没有厂子替她垫的道理,不能让国家受损失啊!
可,找找总会有点用处吧?或许真能减免一点儿?
会计大姐自己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蔚楠才好。
经过了最初的惊慌愤怒之后,蔚楠稳了稳神儿。
她接过大姐递过来的水杯,用两只手抱住,直到身体不再发抖了才离开了财务科。
出来后,她没有去看周围人怜悯的眼神,径自去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
她的手刚刚放下,屋子里就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蔚楠推门而入,就发现在正对着大门的位置横放着一个办公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国字脸,微微有点胖,脑袋还略微有点谢顶。
他穿着一套这个时候非常流行的灰色中山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穿得太久了,衣服看上去有点乌乌的,带着陈旧感。
望着这个人,蔚楠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他是不是厂长,只得出声问道:“你好,我想找一下厂长。”
那男人看到蔚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你是哪个车间的,叫什么?和厂长事先约好了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蔚楠知道这人肯定不是厂长,应该是厂长秘书之类的人。
连忙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我不是厂里的工人。我叫蔚楠,是咱厂子里的家属。”
“蔚楠?”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快速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比之刚才还要冷上几分。
“你是蔚大民的什么人?”他忽然问道。
“我是他女儿,刚刚回城。”
虽然感受到了对面那人目光中的不悦,蔚楠还是回答道。
听到她这么说,那人就像是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忽然整个身体都朝着椅背靠了过去,一副恨不得离蔚楠八丈远的模样。
他瞪着蔚楠冷哼了一声:“谁让你过来的?你是怎么进到厂子里来的?”
说完不待蔚楠回答,他猛地一拍桌子:“这是厂里的办公重地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外人,没有得到领导批准,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
我跟你说,现在正是抓经济促生产最重要的时候,厂长,书记每天光车间里的事就忙得不可开交!
谁有功夫管你们家的那点儿破事儿!真是分不清轻重,不知所谓!”
说完他站起身,一脸不耐烦的伸手推搡起了蔚楠。
“走走走,赶紧出去!要是因为你耽误了我们干工作,出了什么事情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出去!别让我找人撵你!”
蔚楠从进屋到被推出屋,总共就只说了两句话。
看着贴着自己鼻子关上的屋门,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虽然她站在这儿,可愣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那人鄙夷的眼神,还有语气里的斥责,让蔚楠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屈辱。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
这一刻她完全失去的思考的能力,只恨不得就这么原地消失——
消失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
可消失自然是不可能消失的。
蔚楠盯着眼前的大门,努力压制着心中喷涌而出的绝望和愤怒。
她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因为头脑不清醒而做出什么失控的事,双手却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双手按在了她的肩头,将她揽到了自己的身边。
蔚楠转头,看到是厂办的李大姐。
李姐正一脸心疼的望着她。
然后,跟过来的会计大姐递过了一块儿干净的毛巾,还轻轻的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湿润。
紧接着又有好些人走了过来,将蔚楠紧紧的护在了最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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