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菲从针线篓挑出一副花样子递到林虞面前,问道:“二嫂嫂,您觉得好看吗?”
林虞把目光投到花样子上,那是一副仕女图,画中的女子体态风流,烟视媚行,堪称绝色。
也不是没有人绣过仕女,但绣出成品大都端庄大气,雍容华贵,神圣不可亵渎。陆菲所拿的那个花样子,好看倒是好看,却轻浮了一些。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这时陆菲指着花样子左下角的两个小字说道:“二嫂嫂,你快看,这里还有字呢!”声音轻快,似林中的黄鹂鸟在歌唱。
林虞看过去,只见那里赫然写着“文姜”二字,林虞眼色一变,沉声道:“小妹,不要绣这副仕女图了,寓意不好。”
陆菲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林虞,一副天真模样,喃喃道:“文姜是谁?有什么寓意?”
文姜是齐国公主,身份高贵,生的貌若桃花,风流多情,还未出阁就与同父异母的兄长苟且,嫁给鲁恒公后依然和兄长藕断丝连,和兄长云雨时被鲁恒公发现,虽与兄长合谋,杀死鲁恒公。
鲁恒公死后,文姜更加恬不知耻,堂而皇之住到齐国皇宫与兄长私通。文姜虽貌美,却荒1淫无度,不顾伦理,是有名的风流荡1妇。
林虞掂掇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把文姜的典故告诉陆菲,这样荒淫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和未出阁的小姑娘谈论,简直有污视听。
林虞将文姜图折起来,压在针线篓最下面,含糊道:“文姜是坏女人,我们不要绣她了,绣一副花鸟图好不好。”边说边拿出一个喜鹊登枝花样子,放到陆菲面前:“我瞧着这喜鹊登枝图案就很不错,比仕女图好看多了,我们就绣这个罢!”
陆菲看了看喜鹊登枝花样子,眸中露出一丝犹豫,而后道:“好吧,那就绣喜鹊登枝花样子吧!”说完就拿出绣绷,照着花样子认真绣了起来。
林虞轻疏一口气,随着陆菲一起绣花。她们二人年纪相仿,陆菲性子又活泼,坐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
说着说着便聊到了陆菲小时候,陆菲道:“家里数我最小,从小就喜欢跟在哥哥后面跑,六哥哥只比我大两岁,老说我是跟屁虫,一点都不愿意带着我玩!”
林虞轻笑,这一点她还是深有体会的,她与陆菲一样都是家中幺女,父母千娇万宠,但哥哥姐姐却不喜欢带着她玩,只觉得她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高,全然就是个小累赘,拖油瓶一般。
林虞刚想附和两句,只听陆菲接着道:“幸好家里还有二哥哥,二哥哥可比六哥哥有耐心,不仅带着我玩,还给我梳头发,买松子糖,听嬷嬷说我刚出生的时候二哥哥还给我换过尿布呐。”
大约是回忆太过于美好,陆菲神采奕奕的,圆圆的脸颊盈着一层光。林虞的笑容却凝在嘴角,笑不出来了。兄长给幼妹买松子糖实属正常,但给幼妹梳头发、换尿布,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世家大族最重规矩礼仪,现如今虽比前朝开放,但也有男女不同席、兄妹避嫌的说法,陆菲出生的时候,陆悯已有十岁,早已开蒙读书,识礼懂事,怎么还会那样出格的事情?
林虞抿紧嘴唇,旁人都道陆悯阴鸷毒辣,阴晴不定,她却知道他是有分寸的人,陆菲这话定是掺了水分的。但陆菲又为何要说谎呢,这样的谎话,对她半点好处也无,她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
两个小人儿在林虞脑袋里来回打斗,莫名的心头升起一团火,火苗越来越旺,渐呈燎原之势。
林虞放下绣绷,拿起案几的茶水呷了几口,她平素最喜欢温温的茶水,今日却觉得有些热。林虞撩起门帘,对候在外面的丫鬟吩咐:“取一盏凉凉的酸梅汤过来。”
丫鬟有些惊讶,初冬时节冷寒寒的,二夫人怎么想起喝酸梅汤了,要伤肠胃的。她嗫嚅道:“二夫人还是喝一些热的吧,冷饮伤胃。”
林虞不置可否,只道:“你尽管去取。”
丫鬟应声而去,林虞转身回到茶榻上,只是再没有闲聊的心思,只顾低头绣花。陆菲也没有再说话,圆圆的脸上露出两枚含笑的梨涡。
月亮高悬于天际,星子闪闪烁烁,嬷嬷寻到凌园将陆菲带了回去。林虞这才回到卧房,陆悯还在做木工,椅子的底部已做好,他正在量尺寸,打算做椅子上部的主架。
看到林虞回来,陆悯放下手中的东西,在铜盆里净了手,坐到床边慢条斯理问道:“绣了什么花样子?”
陆悯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纱衣,越发衬得肤色白皙,俊美无双,林虞瞥他一眼,哼,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不懂礼数的。
陆悯睇着林虞,只见她双眼皮一抬,翻了个白眼,气呼呼走到圆床的另一侧,蹬掉绣鞋利落的上了床。
陆悯只当她还因着昨日的事情生气,他轻笑一声,凑到林虞跟前,低声道:“我以后不给你换月事带了。”
林虞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现下陆悯将话头递到了嘴边,她顺着台阶就说了下去:“昨日我还寻摸,你怎得换月事带那样熟练,原来是从小练出来的本事。世人只知你武功高强,定不知你知道你还是一位极妥帖的兄长吧,梳头发、换尿布,尽数亲力亲为。”
她平日里文雅惯了,难得牙尖嘴利一次,虽然说出来的话全是胡编乱造的,陆悯却并不觉得厌烦,反而十分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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