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片刻,苏婵轻声开口:“抱歉。”
“我刚刚只是顺口罢了,没有别的意思,”她抬眼看向陆暄,神色真挚又坦荡的,“抱歉。”
“……我没有要怪你。”
“我知道。”
“我只是觉得,你每次说这话,都像是故意要跟我撇清关系似的,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避之不及。”
苏婵笑了声,声音越发轻柔,“怎会?”
陆暄这才定了定心神,缓缓吐出一口气,闷声说了句:“那你以后不许再同我说这种话了。”
“好,不说了。”
又是一阵无言,苏婵看向陆暄,突然想到今儿经过那片密林的时候,有一支箭钉了一块衣料在树上,听魏王府的侍卫们说那是陆暄身上的。
便问他:“你今天……有没有受伤?”
“有啊。”
陆暄重新回到她榻边坐下,没挨得那么近,刻意保持了几分距离的,“那帮兔崽子放暗箭,我躲不过,衣服都让他们给撕破了。那可是我目前最喜欢的一身!”
听得他说孩子话,苏婵无奈一笑,“伤得重吗?”
“就有一点点疼。”
陆暄瞥了苏婵一眼,轻咳一声,“好吧,其实特别疼。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一爷们儿皮糙肉厚的,要不了几天就会好了。”
苏婵沉思片刻,忽然问:“是因为,我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
“我同你说截杀赵琳琅,你就真去了?你就这么信任我?还故意往人圈套里跳?”
“那当然——”
陆暄脱口而出后,又顿了顿,解释:“也不是故意往他圈套里跳,主要你的人和我的人都在他手上受了伤,我一时想不出京城有哪个这么厉害的角色,想引他出来瞧瞧,结果谁知——”
“谁知,他面都不露,只是想杀你而已。”
苏婵接过话,眼里的寒芒一闪而过,可这其中的因果关联太为复杂,她不想让陆暄知道。
“我知道是谁。”
陆暄看向她,听得姑娘平静开口:“西境广宁侯府,姜敬忠。”
听到这个名字,陆暄的神色渐渐凝滞,眉头轻轻拢起,眉宇间罕见地镌上了严肃。
同为镇守一方的军侯,姜敬忠却是个喜欢弄权的,他与肖家一贯不对付,当初陆暄的外祖父会被削职夺权去北境,其中还少不了这个姜敬忠的手笔。
“可我同他无冤无仇,”陆暄皱眉沉思着,“他远在西南,无缘无故的,要杀我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要杀你的不是他,是赵琳琅。”
陆暄一顿,想起来昨儿江卓也是这样说的,也正因为知道了赵琳琅的目标是自个儿,所以他今天才会故意中埋伏,目的是引他出来,同时也好查出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可陡然之间听着苏婵说这话,陆暄好像明白了什么,神色一时染上了晦暗。
“你派人截杀他,是因为这个?”
苏婵皱眉,“他要对你下手,这个理由,已经够杀他千百次了。”
陆暄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身子突然往前凑了凑,带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苏婵下意识往后靠,然而身后是床头,卡着抱枕,她后背抵在枕上,顿时不能动弹。
不过陆暄也没做什么逾越之事,在安全范围之外便停下了,安静瞧了她片刻,然后抬起手掌,毫无预兆地,轻拍了下她的脑门。
苏婵懵了,宽厚的掌心覆在她额头片刻便收回,撑在她身侧的软榻上。
“姑娘家家的,不许做这种事。”
陆暄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可依着苏婵对他的了解,心知他如今是不大高兴的。
他不高兴的时候,脸上才会像现在这般,不带什么情绪,让人猜不出来他的心思,可实际上心里头,却积压着暂且无从发泄的火气。
“下回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你的手是拿来写字画画的,怎么能干这种事?”
苏婵心尖儿一刺,攥着薄被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你在意我,我比谁都高兴,可是,”陆暄缓缓低头,视线落到姑娘如纤纤软玉一般的手上,“我不想你因为我,做任何不好的事情。”
说完,便也不等苏婵再回应便起了身,“我让青音送药进来,吃了药你便先睡下。明日若好些了,我再让人护送你回京城。”
然后放了颗糖在她榻边的小桌上,便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陆暄走后没多久,青音就端着药进来了,瞧见苏婵仍旧沉默地靠坐在床头,神色淡淡,却又莫名透着几分怅然。
“姑娘?”
青音小心开口,“您同世子……吵架啦?”
苏婵回过神,“没,怎么了?”
“就是刚刚瞧见世子神情不太好,也不说话,江然说世子不说话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说明他心情极度糟糕。”
说完这话,青音观察着苏婵的神色,迟疑问了句:“你们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有。”
苏婵摇摇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喊了青音一声,沉默半晌,“我上一回画画……是什么时候?”
青音一顿,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
原先苏婵是个画痴,嗜画如命,有时灵感来了将自己关在屋里头,几天都不会理人,通常三两日便会作出幅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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