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极少在京城停留。一是一些事情,我与父皇都不放心别人去办,二是,我若长久留在京城,定然会有人去父皇面前挑唆,还不若当个闲散王爷与妻儿四处游历,免遭猜忌之苦。”
陆暄说这些时云淡风轻的,可苏世诚却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陆暄:“你知道你说的这些,有多难做到么?朝局变化莫测,你又怎知在外游历一定比在宫中安全?”
“先生,很多事情都难以预料,我也无法确定自己将来的处境,”陆暄语气十分诚恳,不掺半点虚假,“我的出身我无法选择,责任也无法放弃,我唯一能给的承诺,就是不管将来在什么样的处境,都会拼尽全力地让她过得好。”
“我也会,毫无保留地给她我能给的所有。我知道,作为长辈,您心里我不是一个合适的托付对象。可是我向您承诺的所有,是目前我能做到、并且一定会做到的全部。”
他说话时,袖中之手微微攥紧,掌心捏了一把汗,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平静。
苏世诚察觉到他的紧张,好像自己的首肯对眼前这个青年来说有多么重要,可他如今分明是权倾朝野的太子殿下,就像他说的,他若想娶一个姑娘,压根不需要这般费劲。
片刻后,苏世诚又问:“若我还是不同意呢?”
“那我再继续努力,”大约是等到答案,陆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却又很快重拾笑意,“我今年才二十,余生还那么长,再等等也行。”
听得这话,苏世诚终于缓了神色轻笑出声,已不似方才那般严肃,他生就是一张不苟言笑的刻薄样子,突然笑起来,反而和蔼了不少,看得陆暄一愣。
苏世诚笑了片刻,便重新坐回去,轻叹一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当年,韫玉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说自己既不能与太子殿下携手并进,更不愿成为你身上的污点,所以她注定跟你不会有结果。可是她又担心有一天你会需要她,便迟迟不肯嫁人,生怕被夫家所桎梏。她母亲着急,这两年给她相看了许多合适的人家,每每推脱不掉,她便收拾东西外出云游,一去数月不回。”
“她小时候我与她母亲缺乏对她的管束,养成了她这没规没矩的性子,面儿上看上去挺洒脱,心里明明有十二分,却只显出来三分。”
说到这里,苏世诚顿了顿,看向陆暄,“她比寻常人要清醒得多,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主,我怕是做不了,殿下若真心想要求娶,不若还是去问问她自己吧。”
陆暄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似乎是有些恍惚,“先生的意思是……您同意了?”
“我也不是顽固不化的人,”苏世诚淡淡地笑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你们都是大人了,做什么决定、承担什么后果都想得明白。只是你们的这份感情注定了比寻常人做出更大的牺牲,所以……”
他起身拍了拍陆暄的肩膀,“你们两个,自己好生商量吧。”
……
课讲完之后,苏婵还被一些学生拖着问了会儿问题,陆暄靠在不远处的墙上,始终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
直到人走光了,他才上前,侧坐在苏婵对面,与她隔了一张桌子,忍不住嘀咕了声:“你怎么教我的时候就没这耐心?”
苏婵正收拾着桌上纸笔,见他手不安分地要拿桌上东西,不由拿笔轻敲他一下,“说话要讲良心。”
“我又没说错,”陆暄看向刚苏婵不让自己拿的小盒子,“这是什么?”
“朱砂,作画用的,”苏婵简单解释了句,“这种天然朱砂价格不菲,我不能收,一会儿得去找山长给人家还回去。”
陆暄听了这话,突然撇嘴冷哼了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看得苏婵莫名其妙的。
“怎的了?”
“你怎么没教过我画画?”
“我本就没教过任何人……”
话没说完,陆暄已经把苏婵刚收拾好的东西又摊开来铺在桌上,“那正好,我当第一个,最好还能是唯一一个。”
他把笔塞进苏婵手里,不容分说,“画。”
“……”
虽然不理解他突然这是使的哪门子性子,但苏婵还是问了句:“画什么?”
“当然是画我,”陆暄很不要脸地冲她挑眉,眼神勾.引,“这么大一活人坐在这,你总不能画那些桌子盘子什么的吧?”
苏婵瞬间反应过来,“我爹给你看我锁上的那些东西了?”
陆暄没说话,但苏婵觉得肯定是了。
不过她倒是也不觉得恼火,只是托着脸盯着他瞧了会儿,也没有因为自己的秘密被揭穿而觉得羞赧或不自在。
“你现在比那会儿长开了些,骨相都长变了,”苏婵身子往前倾了倾,“近点我瞧瞧。”
陆暄很配合地撑起身子离她近了许多,好奇问:“是不是对于你们画画的来说,一丁点儿变化都影响很大?”
“自然。”
苏婵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其实说长变了,变化也不是很多,无非是成熟了些,棱角更锋利了些,她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眉骨,从眉心顺着到额骨,而后是颧骨,再抬着他下巴左看右看,指腹顺着他下颌骨一寸一寸摸过去。
陆暄喉结上下滚动,见她这般专注,忍不住出声“喂”道:“你不会真的单纯把我当画画的对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