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有酒了。”李四官说得义正言辞,将众人“将军”。
强词夺理,柴三妙呛声,“屠苏酒酿好后乃节日自饮,概不外售,不卖了就是不卖了。”
李四官细瞧她的眉眼,她都不知道自己一冒火,眉尾会倔强地挑起来,让他很是忍不住想探手抚平。
李四官握紧马鞭,又松开,“不卖便不卖。”
他将马鞭放置在一旁的矮桌上,挽高袖口到手肘处,“李某人跟你一道酿酒,节日里便能喝上一口屠苏酒了吧。”
柴三妙觉得哪里不对,想拒绝,李四官看着她笑得灿烂,“李某以劳力讨酒喝,并不没有以文钱买酒,不算买卖。”
一席话竟让吐火罗商队众人毫无反驳之力。
的确不算买卖。
再也没有给柴三妙反应的时间,李四官拉住她的手腕,让她赶紧教自己酿屠苏酒的步骤,让众人也各忙各的,不必在意他。
李四官瞧着柴三妙熟练的在矮桌上将材料分门别类,都是些寻常的药材,他说:“虽在大明宫里常喝,却从不曾知道屠苏酒如何酿造。”
这句话很小声,只有他身旁的柴三妙能听见,好似下一句就能听见他叫自己“三妙”,就像大明宫太液池自雨亭中那样。
“阿枝,哪里寻得的屠苏酒的方子?”
柴三妙缓过神,“哦,是跟着太真……”
她顿住,“是从长安的一位女冠手中拿的方子,此方乃是白山药王孙思邈《千金要方》所出②,添加了令人不染瘟病之方。”
柴三妙让李四官净了手,指挥他抓药配方,仔细称重。
“大黄(十五铢),白术、桂心(各十八铢),桔梗、蜀椒(各十五铢),乌头(六铢)。”
配好十数份配料,柴三妙让李四官以三角绛囊盛之,依次悬挂于院中水井。
事情都被李四官包揽,搞得吐火罗商队众人空闲在一旁,玛夏和多恰相视而笑,让众人收拾院落,没事也要找些事做。
至于酿酒的步骤,就让那二人好好交流去吧。
小塔塔闹着要跟阿枝玩,阿枝见李四官已逐渐熟练,便抱起塔塔在他身边指点,其实她心里已经在夸他反应敏捷,上手快。
李四官忽而扭头与她对视,眼中盛满笑意,好似听见了她的心里话。
柴三妙惊得抱起塔塔转开身,塔塔玩了一会儿困地眼皮打架,伏在阿枝肩头,阿枝就轻轻地拍塔塔的背,哼唱起一首长安的童谣:
头玉硗硗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
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
竹马梢梢摇绿尾,银鸾睒光踏半臂。
东家娇娘求对值,浓笑书空作唐字。
眼大心雄知所以,莫忘作歌人姓李。③
……
骨玉石一般硬朗,杜家小郎生得好模样~
东邻有一位娇美的小姑娘,他大笑着拒绝,因为另有主张~
杜郎哟~远志向大,将来功业定辉煌~
阿枝正好背对着李四官,所以没看见他驻足聆听的模样。
不一会儿,阿鸳担忧阿枝累着,上前将塔塔抱进屋子里休息。
站在不远处的多恰侧头对玛夏说:“阿枝在刺史的游宴上误伤了李都尉的鹰隼,自他上次来取鹰,便对阿枝不一般,我们的阿枝聪明又能干,只可惜,只可惜这位李都尉乃是红袍大员,据说出身灵州拓跋氏,乃是豪族,就怕委屈了阿枝。”
阿枝聪慧,又岂愿做小,过来人总会将现实的一面看得更残酷些。
玛夏安抚多恰,“老头子,你瞧那两人多般配,缘分自有天定,我们只需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玛夏回想起长安城里的阿枝,那样意气风发,如今遭遇变故,也许李都尉这样的家世,反而能护她平安。
名分终是身外之物,玛夏觉得阿枝在意的并不是做豪门妇,她在意的是那颗最贵重的真心。
李四官将悬在水井里的吊绳检查一遍,再问柴三妙,“几时能取?”
柴三妙见他下颚挂着汗珠,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丝荒谬,大明宫里的人怕是永远都不会相信,这个男人会亲自酿酒,在冬日里忙得一脸汗。
她取来一盆清水让他洗洗,又倒了一盏茶让他饮下解渴,才道:“至上元节前,取出配料,再置于酒中煎煮,待酒水数次沸腾,便大告成功。”
*
准备工作做完,天色已晚。
玛夏已为众人做好羊肉馎饦,大家围坐矮桌一圈,边吃边聊。
李四官自然是自己坐到柴三妙身旁,向玛夏道声谢,吃得几口,品了品,他悄声对身旁人道:“这味道似曾相识,像极了西市里我吃过的一家馎饦,面宽大指许,二寸一断,急火煮沸,几片野物肉片,表面撒上些许碎蒜、胡荽,那滋味甚是鲜美。”
柴三妙停住木著,“是哪家店?”
李四官想了想,“无名汤饼铺,掌柜姓安。”
柴三妙不知如何回应,他竟然也去过安掌柜的店,她那日于西市遇上坏人,被他所救,她一直都没问过,突然很想问他,为何你那日会在西市?
柴三妙没有顺利问出口,因为李四官先问她:“谁是三妙的杜郎?”
是的,他叫她“三妙”。
吓得柴三妙呛住喉咙,猛然咳嗽!
玛夏过来关心她怎么了,她只挥手,说:“被一口汤呛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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