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府里也有一棵槐树,很有些年头了,那树枝繁叶茂,每到春末夏初,就会在浓密的绿意中,开出满树的白花来。
南宫棠在树下练过剑、读过书。她有时调皮,想趁他不注意去蒙他的眼睛,让他猜猜她是谁,或者带着昆仑奴的面具去吓唬他。但她总是还未靠近,便被南宫棠发现。
她一再失败,气得埋怨南宫棠,不理南宫棠。但南宫棠只要默默推一叠香甜的点心过来,她就气消了。
想到这里,姜柠嘴角露出了浅淡的笑意,举起长棍,不轻不重地敲起槐花来。
槐树边上是池塘,姜柠敲得很小心,以免槐花落入水中。
槐花簌簌落下,仿佛下着一场芳香的花雨。浅绿和雨轻提着篮子,一个接一个捡,很快篮子装了不少。
姜柠正要敲最后两棍,突然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声音,“哪个不长眼的惊吓到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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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妃心情不大好。
原本她出身富贵,受尽宠爱,又怀下龙嗣,几乎能与皇后平起平坐了——不,甚至是超过皇后。毕竟皇后只是一个给祁景冲喜的破落户,为人又小家子气闷不吭声的,她才是天之贵女。
奈何她倒霉小产,没了母凭子贵的机会,还逐渐失了皇上的心。
她心中抑郁,总觉得别的妃嫔在背后笑话自己,连太后与纯妃也是惺惺作态,甚至横眉冷眼,这使得她更加郁郁不平。
丽妃本想出来散散心,走到御花园,却见着那碍眼的姜氏在敲花。
想到自己如此落魄,姜氏却在开心地敲花,当真是新人笑,旧人哭,反差非是一点点。丽妃更气,便想走上去找茬,才靠近两步,便差点被一簇花枝砸了头。
这下更有理由了,丽妃捡起花枝便要兴师问罪。
姜柠听到声音,转头去看,丽妃满脸怒色,手中拿着一簇槐花枝条,气冲冲地从一丛木芙蓉后转过来。
姜柠看看那槐树,树冠极大,想来是她敲槐花的时候,不小心打落的一簇花,甩落到了木芙蓉那边。而那木芙蓉有一人多高,郁郁葱葱,遮挡了视线,她这才未曾留意那边的来人,从而惊到了丽妃。
这事确实算姜柠的失误。姜柠福身行礼,“臣妾想取一些槐花煮粥,一时失察,惊吓了丽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恕罪?你惊吓了本宫,就想凭区区一句话了事?”丽妃冷笑。她想着这几日姜柠受宠的传闻,以及上次姜柠对自己的挑衅,盯着姜柠的目光十分怨恨,恨不得烧出一个洞来。
“回头臣妾让婢女给您送上礼物压惊。”姜柠约摸着丽妃恐怕不会善了,语气已由诚恳变得淡漠。
果然就听丽妃倨傲道,“本宫身份尊贵,是区区一个礼物能补偿得了的吗!”
“那娘娘想如何?”姜柠冷漠问。
丽妃想了想,命令道,“跪下!”
这便是过分羞辱了。姜柠直起了身子,认真地看向丽妃,“娘娘想罚臣妾,只怕还需一个理由。”
丽妃见姜柠不听话,怒道,“你惊吓了本宫,这个理由还不够么?你一个区区美人,竟敢忤逆本宫?!”
浅绿和雨轻两个,登时吓得跪了下去。姜柠却是不卑不亢,“臣妾惊吓了娘娘,臣妾已经道歉,是娘娘得理不饶人。”
“本宫得理不饶人?想不到你这嘴巴比那赵氏还厉害。”丽妃冷笑,厉声道,“尊卑的规矩不懂么,那我便叫人好好教教你,来人!”
那个赵贵人恃宠生娇,最后不也挨了她的巴掌么。这个姜美人不听话,她就不信自己治不了了!
但是丽妃身后的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有疑虑,谁也没动。前几日丽妃教训了赵贵人,赵贵人去找皇上告了状,虽皇上最终没做什么,但丽妃殿里的人,总觉得心头不太踏实。
当今皇上虽待人温柔,却也不是糊涂的主。丽妃如此行事,只怕惹怒皇上。皇上一怒,虽不至于伏尸百万,但总归有人要付出代价。
可丽妃娘娘,如今什么也听不进去。他们做下人的,太难了。
丽妃见没人上来,脸色顿时扭曲,回头喝道,“怎么,本宫如今用不了你们了吗!”
几个宫女太监顿时都跪了下来,“娘娘恕罪!”
丽妃心头怒火更甚,直往脑袋里冲。她觉得现在这情况,真是耻辱极了,姜美人一定在笑话自己,一定在!
这个贱人怎么敢!
丽妃转头,一眼看到姜柠背后的池塘,怨毒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快步冲到姜柠前面,伸手推姜柠,“说什么一时失察,我看你就是故意!”
姜柠根本没有笑话丽妃的闲情,她甚至懒得看丽妃发疯,只是低垂着眼睛。丽妃冲过来的时候,她顿时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她没有敲这槐花。似乎是哪一天,她依恋皇上,来这御花园,希望能偶遇祁景。祁景没遇着,她遇到了丽妃找茬。
她当时纯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丽妃为何要教训自己,只是疑惑地问了一句,便被丽妃说是忤逆挑衅,而后被推入了水中。
春末的水还很凉,她一个弱女子入了水,虽很快被救起,但还是受了惊着了凉,病了好一段时日。
如今重来一世,虽情况已变,但丽妃还是想推她入水。
姜柠小心迈开了腿,让自己站得更稳了一些,而后在丽妃冲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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