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发自肺腑道:“老身活到这个岁数,该看的也看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没什么放不下的,反倒是你们。”
邢月薇一怔,因为从未听过老太太用这样的语气,她又看了眼柳如絮。
柳如絮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毫无自觉。
小叶则忽地垂下头,仿佛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一般坐立难安起来。
老太君道:“老身不知你在外经历了什么,可不嫁人这三字,你说的轻松,可有想过它意味着什么?”
柳如絮:“想过。”
老太君摇头:“现在老身尚存于世间,你或许对这关心不屑一顾,可等老身百年之后,届时与你同辈之人早已嫁娶自行成家,你再有钱,钱却不能做你的家人,钱也不会关心你是否一人,别人皆有家,唯独你。”
“当你意识到世间只剩你一人,这世上再无亲缘,茕茕孑立,形影单只,你可曾受得了?”
邢月薇:“…………”她忽然想到老太太所说的处境,即使她已心有觉悟,可想到那般处境,世间千万灯火,唯独她只能为自己守着一盏灯……未免不生凄凉之感。
小叶捏紧衣袖,默默看着柳如絮。
柳如絮轻笑一声:“那又如何?先说不说,成家未必能避免孤独,再说,人生于世间本只有自己,您自认为我亲缘,却不懂我所思所想,那陌生人便能懂我?若是两人一起,心思各异,那一人两人又有什么区别?那我为什么不养一条狗?狗还能摇尾巴。”
“再说,茕茕孑立形影单只又如何,独自一人反倒逍遥自在,我以为,失去家人便活不下去的人,只有三岁幼儿?”
柳如絮一番说的慢条斯理,但话中的语气却无半点心虚,小叶忍不住坐直了拉住柳如絮的衣角,或许正是这股自觉能立足于天地的底气,所以才会让她忍不住去依靠。
但小姐说的也对,即使她再舍不得,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依靠小姐。
总有一日,她也要去走自己的路。
邢月薇眸光亮起,确实,人生难免凄凉,只因为害怕独自一人而成家,那又与幼儿何异。
若是她还未经历过便怕了,又何谈离开邢府。
老太君:“…………”
她板着脸,显然很不高兴,可邢月薇却察觉的出,其实,她并没有这么不高兴,只是故作恼怒罢了。
老太君扭头道:“你看看她,说的什么混账胡话?真是气得我心口疼。”
邢月薇垂眸。
老太君:“月薇?”
回应是一片安静。
直到老太君看过去,才见这邢府大小姐垂眸侧目:“不嫁人……或许,也未必不好。”
老太君:“你说什么?!”
邢月薇不说话了,心底却知道,这番话,或许便是当年叶雯城的心声。
若是当年叶雯城没有嫁人,便不会有后面的叶氏,不会因为生孩子坏了身体,不会为了照顾她与哥哥费尽心力,甚至憔悴容颜后,眼睁睁见着姨太太进门,还要教养别人的孩子……最后,也不会郁郁于这府邸之中。
邢月薇真希望她能把重来的机会让给母亲,若是叶雯城能再来,邢月薇猜,她一定不会选择嫁人,不如一辈子当个小霸王,被人看不起或许很苦,独自一人很苦,但在这府中不苦吗?
她光是想起母亲最后的时日,便已经心苦上泛到舌根,久久不能释怀。
曾经邢月薇不明白这是什么,现在她才意识到,这应是感同身受。
柳如絮诧异:‘什么情况,这宅斗女主也蛮清醒的啊?’
【……不知道,别问我,反正女主女配碰到你,都会变得很奇怪。】
老太君无奈,这叶灵是油盐不进,根本听不得半点劝,是比当年的雯娘还有主见。
这时,一名丫鬟喊着:“老太君,不好了。”冲进来。
等她在老太太耳边耳语几句。
老太君顿时气得一阵偷眼昏花,一拍扶手:“什么?!连,连他也去了花街?!”
丫头小声道:“是的,少爷,还,还被人捅了腰,大夫说是伤到了……肾”
顿时老太君被气到眼前一黑,邢晗轩是邢府的嫡子,血脉所在,他若是断手断脚都不至于这般严重。
这一气,不得了,老太太顿时呼吸急|促起来,用力捏住扶手,往前倒下,柳如絮猛地站起冲过去。
邢月薇:“?!”
小叶:“小姐!”
丫鬟们吓了一跳,等柳如絮接住晕倒的老太太,才意识到发生什么,慌忙上前。
柳如絮厉声道:“不要围过来,留个通风的地方,赶紧去叫大夫,老太太平日有没有发作过?有没有人知道药放在哪里?把药箱取来。”
下人们本乱做一团,但在柳如絮吩咐下,立刻又分工明确去取药,请大夫,开窗通风。
柳如絮皱眉,检查了老太太的瞳孔,脉搏,发现她虽然失去意识,可血压还可以,但脉率乱的不成样子,她把老太君的厚厚的外衣解开,露出里衣。
有嬷嬷见此,正想出言,邢月薇忽然瞪了这嬷嬷一眼,冷冷道:“若是拦了,你敢保证老太太能醒来么?”
没人敢反驳。
柳如絮垂下头,把耳朵贴在老太太心口,顿时一阵混乱的心跳声传来,她心中早就出现了老太太昏迷的答案,心律失常导致都脑供血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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