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初年腊月十五,大周、大燕、西凉、天国风,四国会盟。
会盟地点,定在距离平阳城城外十里地外。
白锦稚和沈昆阳、程远志早早便去点兵,准备出发事宜。
用过早膳,春枝伺候白卿言换上大周皇帝的服饰,今日是四国会盟,穿着上应当正式一些。
春枝正跪在软榻旁为白卿言穿缀着南珠的奢华履靴,魏忠便匆匆进门,隔着屏风也难掩激动,开口道:“陛下,五公子来了!是五公子!就在门口候着!”
白卿言猛然抬头,阿瑜?!
她不是已经让人送信给阿瑜,让阿瑜回大都城吗?阿瑜怎么来了!
“请进来!”她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已经站起身来,拎着帝服下摆朝着外间走。
阿瑜……终于能用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回来了。
还未见到阿瑜,她便已经双眸通红。
见白卿言疾步朝外间走来,太监宫婢跪了一地。
“大姑娘您慢着些!”春枝忙跟在后面小跑。
厚实的加棉帘子被掀开,她一跨出上房,便被一股酸涩的热流冲击了眼眶。
院子中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只有枯树上的积雪,随着风过便扑簌簌往下落。
身披黑色披风,着霜色直裰翠玉腰带的白卿瑜,身姿挺拔负手立在院门外,仰头瞧着院中落了积雪的树,一头墨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半张银色面具,将自己面颊被烧伤的那一侧遮挡住,只留下完好无损的那一半……
温其如玉,有匪君子。
那眉目如朗月青云,身姿如孤松之独立,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哪怕仅仅是露出这一半五官,便足以让人窥见,这少年郎曾经是怎样芝兰玉树,让人想到……当时少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样的诗句。
余光看到自家阿姐立在廊庑之下,白卿瑜唇角勾起笑意,眸子泛红,远远朝着阿姐一礼。
跟在白卿瑜身边的王栋喉头哽咽,在白卿瑜还是鬼面王爷的身份时,王栋一直窝在驿馆之中都不敢露面,怕被大都城熟悉的人认出来,给主子带来麻烦,只能朝着宫里的方向遥遥给大姑娘和白家诸位夫人磕了头。
见白卿瑜已经撩起直裰下摆,跨进小院门槛,王栋忙跟在白卿瑜身后。
白卿言唇瓣嗫喏,瞧着阿瑜已经褪去稚嫩,越发深邃挺立的五官轮廓,她眼眶酸胀。
之前在宫中见阿瑜,听到阿瑜嘶哑的嗓音,她知道阿瑜被烧伤了,所以未曾勉强阿瑜摘下面具,怕阿瑜自尊心受不了,也是怕阿娘看到了跟着伤心,如今看到胞弟半张脸完好无损的脸,她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有所回落,心里却越发难受。
眼眶被雾气湿润的间隙,白卿瑜已经走到她面前,站在廊庑高阶之下,撩开衣衫下摆跪下,哽咽道:“阿姐,阿瑜用自己的名字,回来了……”
“大姑娘……”王栋双膝重重跪地,对白卿言叩首,“王栋没用,没有护好主子,请大姑娘责罚。”
第1069章 雄鹰
白卿言上前扶起白卿瑜,又示意魏忠将王栋扶起来。
她替白卿瑜拂去肩膀上的落雪,通红的眸子含笑着同王栋道:“你们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我知道……你们所有人已经拼尽了全力护着阿瑜,是我该向你们道谢!多谢你们……舍命护住了他!将阿瑜带了回来!给了白家……给了我和母亲希望!”
王栋已经哽咽难言,他们终于……还是回家了!
她紧紧攥着白卿瑜的手,语声关切:“不是让你回大都城主持大局吗?你怎么来这里了?”
“阿姐放心,我已经让平叔押着戎狄王回大都城了,大都城有吕太尉和舅舅还有阿娘,不会出乱子和危险,我只是不放心阿姐,所以擅自抗命带人过来了。”白卿瑜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腹部,“现在没有什么比阿姐,和孩子的安危更重要。”
她抬手摸了摸白卿瑜的墨发,触碰到白卿瑜面颊上冰冷的银色面具,哽咽道:“一会儿让洪大夫给你瞧瞧,说不准洪大夫能治你的伤。”
“今日四国会盟,阿瑜先陪阿姐去,等回来阿瑜再去找洪大夫。”白卿瑜未曾告诉白卿言,他对自己脸上的烧伤已经不报任何希望,能活着……能回家已经很好了。
一身戎装,脚踩鹿皮靴子的白锦稚英姿飒飒跨入院门,前来同白卿言禀报一切准备妥当,刚进院子,就瞧见长姐立在廊庑之下,轻快唤了一声:“长姐……”
瞧见那披着黑色披风的挺拔身影转过头来,哪怕只是半张脸,依旧让白锦稚双眼瞪得老大,她在大梁的时候就知道五哥还活着,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五哥!
“五哥!”白锦稚不可置信轻轻唤了一声,瞧见白卿瑜眉目间的浅笑,白锦稚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疾步朝着白卿瑜跑去,险些被雪滑倒,高声喊着,“五哥!五哥!”
白卿瑜将险些滑倒的白锦稚扶住,小姑娘已是泪流满面,用力攥住自家五哥双臂,垂下模糊的视线反复用手摸着自家五哥的手臂,不知是哭还是笑,仰头望着失而复得的五哥,还未张口便先“哇”一声哭了出来。
活生生的五哥,不是在梦里……真的是活生生的五哥,没有缺胳膊短腿,五哥……好好的回来了!
“五哥!五哥!五哥……”白锦稚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嘴里反复叫着五哥,扑进自家兄长怀里,放声大哭,又忍不住用拳头砸自家哥哥的胸膛,“五哥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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