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安静,在赵氏和折明珠终于觉得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折明珠率先停下来,疑惑道:“七姐姐,你怎么了?”
折筠雾就抬起头看看她,再看看一脸关切的赵氏,还是觉得应该提前给她们心里做点准备。
她坐的很直,这是做奴婢时被殿下教导出来的,殿下说,为人处世,先要坐直了,别人才会正眼看你。
她之后便一直坐的很直。
见两人看着自己,她笑了笑,缓缓说:“其实,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懂。”
她真正做一个姑娘,做一个知道大道理的人,其实是在去年九月。
到了翁家,成了翁家的姑娘,她就开始以一个世家姑娘的身份去读书,写字,跟着翁家爹娘说诗谈古。
在这之前,即便是跟着殿下那两三年,不论殿下如何宠她,作为一个奴婢,她是没有眼界去看朝局,去分析殿下和端王的事情。
她只知道朝堂上哪家大人是妻管严,哪家大人喜欢去青楼,哪家夫人性子刁钻,哪家夫人是个真正的善人。
她只知道每次殿下要是赢了端王,她就高兴,要是输了端王,那她就要小心翼翼的注意不要惹殿下生气。
即便是殿下再宠她,再教她诗句,写字,文章,她也只想到这些。这些,还都是春隐跟她说的。
东宫两年,除了那次手上添了一道疤痕,她没有出过溪绕东,没有赵氏和折明珠说的世家底气。
她静静的跟两人分析,摊开手,力图把这件事情说明白,免得她们之后生气。
“你们看,我没有如同明珠一般,曾经跟世家姑娘们一起打马球,一起去跑马,没有跟着母亲和父亲兄长一起了解过世家的规矩。”
“你们刚刚说,世族该有世族的底气,即便是太子和端王用权势所压,我也不用折腰,因为在他们之前,还有陛下。”
她笑起来,“可是,这份底气,我是没有的。”
赵氏张了张嘴巴,一瞬间心里又难过又心酸,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愧疚的道了一句:“珺珺……”
折筠雾就依旧认真的道:“我说这些,就是想跟你们说,你们的世家规矩,我不懂,你们的世家底气,我也不懂,你们的世家利益……我也不懂。”
她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再度看向两人,道:“许是我说这些话,显得没良心,但是有朝一日,若是太子做了跟端王一般的事情,要……要娶我,我也不愿意听从你们的吩咐,马上跟你们熟悉的世家定亲。”
她叹息道:“就当我没良心吧,做不到跟明珠一般。”
赵氏大悲,“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一次一次相让,不会让你跟个不喜欢的定亲,珺珺,你放心,等你阿爹回来,我就把这事情说给他听。”
折筠雾见她目光真挚,想要说几句,又觉得到底是错过了,便什么也说不出来,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而赵氏和折明珠对视一眼,心中却有一股惶恐。自从折筠雾回来之后,便一直是乖巧听话的模样,她可能没有亲近她们,但是也不会说出如此之话。
她说的话,好像在要告诉她们什么,但又什么也没有说,让她们打心眼里慌张。
而她站在窗边,跟春日里的黄昏之光笼在一起,脸庞没有笑脸,怔怔而站,目光里露出一丝悲戚,在这股算不得是暖阳的霞光里,显得不真实起来。
珺珺,她看起来,好像有一个秘密。
那一瞬间,两人心里同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
皇宫御书房里,皇帝正在考校七个儿子的功课。
太子的功课自然是最好,不过这回端王也不错,连着后面几个小的也明显看着是努力读书了的,皇帝心情大好,道:“过了一年,你们倒是长进了。”
端王笑着道:“若是再不长进,就对不起父皇的教导了。”
皇帝将儿子们的功课放在一边,说起家常来。
“老大,你年岁也到了,再推迟下去,未免不好,朕寻思着,辅国公家的姑娘,虽说你母妃觉得她曾经有婚约,但朕也问过辅国公了,说有婚约的是另外一个姑娘,那便正好,辅国公家的四姑娘还未定亲,这回进宫,你好好看看,要是喜欢,朕便给你赐婚。”
端王就连忙站起来,“是。”
他有些羞愧的道:“是儿臣让父皇操劳了。”
皇帝还是很享受给儿子们操心的,他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只心性还有得磨,为人处世,为官之心,都还要磨炼。但望你成婚之后,有了小家之后,能明白过来。”
端王的心便如鼓点一般打了起来,父皇这是点他吗?
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也知道父皇这不是在发脾气,不然也不会依旧把辅国公家的姑娘给他。
他立马跪下,“是,儿臣谨遵父皇教导。”
皇帝抬抬头,手里的念珠转了一颗,道:“起来吧,父子之间,用不着总磕头来磕头去。”
然后看向老二。对老二,他最近还是很满意的,“老二成家之后,便沉稳多了,如今只差个嫡子,你们夫妻二人,也不要总闹别扭,开枝散叶才是大事。”
安王也一惊,一时半会不知道皇帝的意思,但刚刚端王下跪被制止后,他也不能跪,否则就要惹皇帝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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