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发觉得心愧难安,道:“如今若是你跟太子成了婚,便又是当年之境况。即便陛下一时信我,可是长久之下,便蜀陵侯府都跟太子绑在了一起,陛下怎能不起疑,他那种性子……”
蜀陵侯一掌打在桌子上,悲痛道:“若是蜀陵侯只有咱们几个人,那便是拼得一身剐,也要满足你,可是珺珺啊——这里面,还有上千条人命,为父,为父不敢轻易赌。”
他说到这里,已经哽咽难言,颤抖着手,深吸一口气,这才愧疚道:“所以珺珺啊,为父还要细细思量,才能回复你。”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折筠雾就静静的看着他,倒是也没有什么失望沮丧的神情。她想,她本来也没有报过很大的期望,所以对这个结局并不惊讶。
她又扯动嘴角笑了笑,“我知道的,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不怪你们,只我也有自己的难处,还望你们不要怪我。”
赵氏看看她,再看看蜀陵侯,被折明珠扶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去附和丈夫还是去安慰女儿,她恨不得一颗心掰成两半用,最后抉择不下,伏在桌子上呜咽痛哭。
蜀陵侯走过去扶住她,叹息道:“总有两全的办法,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折明珠也心酸的很,她看向折筠雾,见她目光所及之处,皆带着一股坦然,是真的没有怨恨。折明珠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七姐姐,你不要伤心,实在是此事甚大,且来得太过于突然,我们都没有想到你竟然有这般一番遭遇。”
她不敢替大人做主意,又是被蜀陵侯夫妇养大的,恩仇大义已经被她刻在了骨子里面,让她也无法劝说蜀陵侯不管不顾的抛下蜀陵侯府成全折筠雾。
她只能羞愧难当,“这回,这回——这回怕是也有可能要抛弃你了。”
这么一句话,让蜀陵侯和赵氏皆是一震,立马去看折筠雾,却见她怔了怔,眼底流出一丝遗憾,却是转瞬就笑了起来,目光之中欢喜已至,灿如春华。
“不要紧,殿下说过的,无论父母亲人怎么看我,待我,我都是值得呵护的——至少,殿下不会抛弃我,这便够了。”
她朝着蜀陵侯夫妇的方向行了一礼,“要是父亲母亲没有什么事情,我便想歇息了。”
蜀陵侯眼泪已干,允诺道:“为父一定会想出一种两全法。”
折筠雾没说话,无声送了他们出去,然后让小桃给他们送了一只灯笼。
她站在门口,笑着道:“提着吧,夜行总要提灯。”
当夜,她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
第二日,皇宫。
太子没在,说是病了,小太监来告假,先生还关心了几句,毕竟太子虽然脾性大,但是于读书一事上却十分努力,算是乖顺,让写字就写字,背书就背书,从来是做到最好,没让先生操心过。
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南书房里面,永远有太子的身影,他一旦不在,众人便未免想的多。
昨日太子被叫到御书房的事情,其他几个皇子都已经知道了。他们还知道皇帝震怒,在御书房里面骂了太子,骂声传到了殿外,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昨日挨骂,今日就不来读书,也不知道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太子自己的意思。老二和老四互相看一眼,决定待会去东宫看看。
他们两个去,端王几人也得去,不然就是不爱护兄弟了,皇帝如今最忌讳这个。
端王其实挺羡慕太子的。父皇喜欢他们兄弟和睦,大家都乐意装一装,只太子不愿意,他不愿意,便能做的出,父皇虽然总骂太子,却也不见他对太子如何冷淡,偶尔还说太子一句真性情。
真性情三个字,听在端王的耳朵里面便是难言的讥讽。太子是真性情,那他们是什么?是拍马逢迎之辈么?
端王对皇帝,也并不是没有怨言的,但是若论起他最想谁有事,还得是太子。
可太子一直都没有出过事情。端王暗恨,发誓总有一日,要让太子失了圣心。
进了东宫,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太监领着他们往太子居住的殿内去,本以为会见到一个颓然的太子,却见他正卧在榻上看书。
端王等人竟然不觉得奇怪,要是太子荒废了功课,那才叫人惊奇。且看他好生生的,根本没有病痛,见了他们来,也不起身,只道了一句:“今日我病着,困乏的很,就不招待你们了。”
话说的冷淡,但脸上却露出几分尴尬和不想见人来。
于是几人知情识趣,一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走了,就连老二和老四也没有被太子留下来。
端王走出东宫之后,心就跳个不停。他在想,太子这无病装病的模样,根据太子的性子,大概八成是被父皇禁足了。
那为什么会被父皇禁足?
是蜀陵侯府。
蜀陵侯家的姑娘一次两次的被提起,他之前已经做过一次这种事情了,太子再做,父皇起疑心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父皇竟然动气到禁足太子的地步。
虽然没有明面上说,但到底还是被禁足,给了面子,没了里子。
端王心里难免有些期盼。期盼太子这次就一蹶不振,期盼他能长长记性,以后不要如此狂妄。
太子,你也有今日。
因太子难得有今日,他心中升出一股隐晦的激动,正逢皇帝让他们几个过去读书,端王进了承明殿里,被皇帝点明说了功课,在临走之际,却到底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