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就想很多人吃。所以每到一处,便也邀请他们吃一吃。
辅国公家的大少爷今年五岁,唤作梅定,是个稳重的孩子。这些天,家里或多或少跟他说过阿昭的事情,所以见阿昭过来,他或多或少有些紧张,捏着小拳头,却还是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吃?”
阿昭是想请客,但没想过这么快定时间啊。他想了想,“等我回去问问我爹吧?”
那就是太子!梅定整个人都稳不住了,幸而辅国公笑呵呵的道:“那便多谢皇太孙殿下了。”
阿昭摆摆手,学着太子的模样端着脸道:“辅国公不必言谢。”
便拉着阿昌去下一家玩。
这回他带着阿昌去的是翁家和折家。两家被安排在一处,阿昭去的时候也方便。他跟阿昌两个人找折致远的儿子折环明说话。
皇帝远远的在上面看着,笑起来,喊道:“阿昭阿昌——”
阿昭和阿昌便上前,阿昭已经知道皇太孙是什么意思了,对皇帝又不害怕起来,问:“皇祖父,怎么了?”
皇帝说:“你马上就要读书了,按照规矩,你是能有几个伴读的,可有想好了要哪几个孩子进宫陪你?”
底下的人都彻底静了下来,竖起了耳朵。若是一切顺利,那这以后就是第三代的肱股之臣。
按照他们所想,刚刚皇太孙所去的府邸都有可能成为他的首选,到时候皇帝再挑几个,伴读便成了。
但阿昭却摇了头,“我有阿娘陪着读书就够了。”
皇帝愣了愣,“什么?”
阿昭耐心解释,“阿娘陪着阿昭一起读书,阿爹教完阿娘再教阿昭!”
折筠雾便不得不和太子起身,收拾心情,勉强笑着道:“儿媳所读之书不多,怕将来阿昭问儿媳学问不知晓,丢了面子,便求太子也教儿媳。”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两个倒是夫妻恩爱。”
皇帝想到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便让她坐下。然后看向她旁边一言不发的太子,心里微微叹息,他也知晓,这般对太子不公,可是也没有办法。
皇帝便想着补偿他一点什么。当晚散了宫宴,众人散去,皇帝独留了太子说话。
太子坐在那里,淡淡的问,“父皇,留儿子所为何事?”
皇帝酝酿了很久才道:“你恨朕吗?”
太子想了想,摇头,“不恨。”
皇帝刚要松口气,便听见他道:“只觉得坐在那把位置上,实在是令人失去了情智,需要做一个孤家寡人才能保住安心。”
皇帝心里涌起一股火,想要说什么,却发现太子也没有说错。
太子抬起头:“父皇,你做到今日这般,无论是我还是端王兄,都被你弃之不用,你高兴吗?”
皇帝走下去,怒目而瞪,“你这是在埋怨朕吗?”
太子再次摇了摇头,“不是,儿子说过了,并不恨你,也就没有埋怨。”
“坐在您的位置上面,可能千古帝王再是英明,也逃不过猜疑自己亲手教大的太子。”
皇帝见他目光之中确实没有怨怼之情,而是静静的阐述一个事实,太子这样,却突然让他心里难过起来。
太子,确确实实是他亲手教大的。他年岁还小的时候,皇帝也想过太子经由他教导,会出类拔萃,成为一个好的君王。
到时候,他们父子两人可以开创一个令后世评说的盛世。
可是如今,他又亲手把当年的手把手教大的太子给弃之不用了。
一个注定登不上皇位的太子,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受到轻视?多少人会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猜测他为什么被皇帝抛弃。
皇帝一想到这些,便对太子生气不起来。他此时倒是又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又不怨朕?”
太子笑了。
“怨您做什么。自小,叫的你父皇,父后面还跟着一个皇——儿臣儿臣,儿后面还跟着一个臣字。”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可听,带着一股淡漠却又让皇帝极为难受。
他说:“为臣子,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您还让我活着。”
皇帝手里的念珠直接掉了下去。他怔怔道:“你就是,就是这样想的?”
太子看向了外面。觉得皇帝这句话问得着实可笑。他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呢?
这辈子,也没叫过他一句阿爹和父亲。
从来他们两个,只有父皇和儿臣。
太子看着窗外,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
他突然道:“父皇,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宫宴,我偷跑出去,余贵妃便让人在背后指使小宫女小太监故意透露褚汀的事情给我听。”
“我很害怕,还不敢告诉你。如今想来,那时候我也有了私心。害怕告诉你之后,我就不再是太子,不再是您的儿子,而是一个和尚的私生子,见不得人,见不得光。”
皇帝怔怔看着他,“你,你……”
太子:“所以我想,人生来皆有私心,不论父子。”
他叹息一声,“只是父皇,你如今高兴吗?我跟端王兄年长之后,你便开始忧心,如今你不用忧心了。端王兄应当有了把柄在你手里,至于我,我本就没什么势力。”
“我今日,没有别的,就是想问问您,父子三人走到如今的地步,您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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