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瑧瑧,明明是你输了,还想要耍赖。为父在后头可看得清清楚楚,你这丫头尽出阴招,也就是元甫不与你计较。”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声音好生熟悉啊……是谁的声音呢?
“爹!你到底是谁的爹呀?怎的尽帮外人!”随即便是一道属于姑娘家的娇俏声音。
他整个人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从撕扯着自己的那两道力量中挣脱开来,拼命朝着白雾深入跑去……
瑧瑧,是瑧瑧……
他一直跑,朝着声音响起来的地方奔跑,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远,远到他渐渐无法听清楚。
他急得大叫:“瑧瑧,瑧瑧,瑧瑧!”
可回答他的,只是他自己的回声。
“瑧瑧,瑧瑧……”他用力想要拨开这浓浓的白雾,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突然,透过浓浓的白雾,他看到前方不远似是有一道身影。
他顿时大喜,急不可待地朝着那道身影飞奔而去:“瑧瑧……”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可始终有一层白雾笼罩着,让他一直瞧不分明。
终于,在他感到那道身影已经近到快触手可及时,白雾散去,那身影也渐渐地回过身来……
他的脚步一下子便停了下来,瞳孔微张,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道仍旧熟悉的身影——
“岳父?”
那人,赫然便是他的岳父大人、冯谕瑧早已过世的父亲冯琰。
冯琰依然是他记忆中的那张温和的脸庞,只是神情却不似他记忆中的慈爱,尤其是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与指责。
他听到对方缓缓地道:“你为何要辜负瑧瑧?为何要辜负我的女儿?我把我最珍爱的女儿交给你,你便是如此待她的么?”
穆元甫无法面对他的眼神,下意识地退了几步,白着脸,喃喃地道:“对不住……对不住……”
“错了,错了,一切皆错了……英雄是英雄,却非我要的良婿,本就不该,本就不该……”冯琰低低地说着,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再度被白雾吞噬。
“岳父,岳父……”穆元甫伸手欲去拉住他,却只是拉了个空。
望着周遭再度袭来的浓浓白雾,他怔怔地站着,良久,才梦呓般道:“本就不该么?怎么是不该呢?怎么不是……”
他喉咙一哽,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抽痛,痛得他死死地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王妃若想孕育孩儿,只需把药停了便可。宁大夫临走前说了,您的旧伤已经痊愈,这几年调理得也很好,子嗣上虽有些艰难,但也是无碍的。”
连翘的声音从白雾深处传了过来,他猛地抬头,屏住呼吸,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一回,他却突然心生一股无来由的恐惧,恐惧到他甚至不敢像方才那般,追过去看个究竟。
终于,在他心中那道恐惧提到了极处时,他听到了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不了,就这样便挺好。没有子嗣,没有血脉相连,便不会有牵挂,不会有软肋。冯谕瑧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又怎么能给自己制造软肋呢?”
“而且……”
“而且什么?”连翘的声音充满了不解。
“……太脏了,真的太脏了……”回答她的,是女子的喃喃低语。
穆元甫低着头,捂着心口的力度大得仿佛能掐进去。
太脏了,真的太脏了……
太脏了,真的太脏了……
良久,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两行泪缓缓滑落……
是啊,真的太脏了,怎么能这么脏呢?从身到心都脏了,脏到她早早便不想要了。
第62章 心愿
下一刻, 又是一阵浓雾扑来,瞬间将他笼罩当中,可他却恍若未觉, 放任自己沉浸在那一股令人窒息般的绝望当中。
当浓雾散去时,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相当熟悉的地方, 只一会儿功夫,他便已经认出来了, 这是当年平州的梁王府正院。
“……你只需回答我,那万氏所生孩儿, 到底是不是你的骨肉。”
“……是。”
“梁王,瞿将军有紧急军情禀报!”
“……瑧瑧,我先去处理紧急军情, 待我回来之后……”
……
屋外传来了一阵对话声,不过片刻便是男子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穆元甫愣了愣, 瞬间便起来了, 这是他们夫妻团聚的当晚所发生之事。
那晚,久别重逢的妻子只问了他方才那句话,而他,甚至来不及问她路上所经历之事, 便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那一离开,便又是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待一个月后再相见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妻子, 神色如常,温柔体贴,再不曾问过他关于万氏与孩子之事, 让一直提心吊胆的他松了口气,便也将此事放下了。
良久,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便看到了一脸木然的、记忆中年轻时的妻子。
瑧瑧……他想要唤她,可声音却像是堵在了喉咙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而后……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他想要拉住她,却是抓了一把空。
他看着年轻时的冯谕瑧,静静地坐在长榻上,神情无悲无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见对方将手探入怀中,不过须臾的功夫,一只小小的、沾了血污的同心结便出现在她的掌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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