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语到达春晖院时,裴老夫人正由余嬷嬷陪着,主仆正对坐在西屋的炕床上话家常。
裴时语入屋,亲昵地出声:“祖母。”
二人纷纷扭头,没有料到裴时语这会会过来,眼里还有来不及褪去的错愕,特别是原本西向坐着的余嬷嬷,眼眶里是湿的。
见裴时语盯着自己,余嬷嬷慌忙擦了把眼角后从炕上下来,去引裴时语入座:“王妃来了,你们祖孙俩好好聊,老身去给王妃泡壶茶。”
裴时语在老夫人对面坐下,不由得好奇:“余嬷嬷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微笑看着裴时语,温声道:“没什么,年纪大了难免会回忆过去,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感慨了。”
裴时语心头一动,祖母给她写的信放得随意,想来她从来没有防备过余嬷嬷。
她对余家还算了解。
余嬷嬷是祖母的陪嫁丫鬟,主仆俩相伴四十余载,年轻时经祖母做主,余嬷嬷嫁给了祖父身边的一个账房先生。祖父出事,余账房也死于那场变故,此后,祖母对他们孤儿寡母更加亲厚。
后来,黎氏掌管了伯府,对祖母的人极力打压,祖母见余嬷嬷的儿子能写会算,孙子对念书也很感兴趣,于是放了她们一家人的籍,余家一家人从此在成康坊定居下来。
余嬷嬷随家人回去后,担心祖母身边没有人手,她不放心祖母,才又重新回到伯府。
冲着这些年的陪伴与去而复返的情谊,裴时语十分不愿意怀疑余嬷嬷。
但是,能接触到祖母的信的,只有余嬷嬷祖孙。
见裴时语眸光闪动,且突然变得沉默,裴老夫人的心忍不住提起:“囡囡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裴时语回头望了望,余嬷嬷确实已经离开,问裴老夫人:“孙女今日来,还是想和您商量解毒的事。”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凝了一瞬,没想到她还没有放弃,很快又恢复自然,仍微笑着:“不是跟囡囡说过了,祖母根本没有中毒,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了,上次你请来的大夫替我看过之后,已经好了很多。”
说完故作轻松往前凑了些,眨着眼看着裴时语:“囡囡看看,是不是比之前好些了?”
裴时语心里苦涩,不知祖母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隐瞒,只好直接问她:“那您为何着急尽数将祖父留下的资产给我,为何提前给我写了那么多信,为何您明明中了毒,却一个字都不愿同孙女说,你到底有何苦衷,为何不能同孙女说?”
一连串问询之后,裴时语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接下来您是不是打算离孙女远远的,托人定期将信寄给孙女,假装您还好好的。
裴老夫人望着不住抽泣的孙女,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的确有这样的打算。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冲喜的效果很好,小两口的感情也很好,王爷也恢复得不错,一年半载之后,孙女应该已经孕有自己的孩子。
到时有了血肉牵绊,哪怕王爷的爱护少了些,孙女也能有所指望,她这个当祖母也可以放心离去。
可她不能承认,掏出帕子替裴时语拭泪,柔声告诉她:“囡囡想多了,怎么哪有什么苦衷,不过是不甘心将你祖父辛苦挣来的身家给了你父亲……”
对上裴时语灼灼的视线,她渐渐不再有底气,似乎真的瞒不下去了。
难怪她之前装信的锦盒不见了,她还以为是老眼昏花放错地方了,原来是被孙女拿走了。
裴时语下炕,紧挨着裴老夫人,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她:“祖母,您就告诉孙女吧,将您的苦衷都告诉孙女吧,孙女如今是王妃了,没人敢伤害咱们的。”
老夫人犹豫了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祖母没有苦衷。”
裴老夫人看出了老人的纠结,不由得加大了声音,故意往严重了说激她,“您再不说,是想放任那些人故意害孙女吗?”
裴老夫人替裴时语擦眼泪,声音也哽咽了:“祖母怎么可能害囡囡。”
裴时语的胸膛里酸酸涨涨的,就知道老夫人最在意自己,含着泪告诉她:“可是祖母,的确有人利用您的手,故意在诱导孙女。”
老夫人惊讶得不得了,坐直身子,神色变得凝重:“有人诱导囡囡?”
见老人家终于愿意同自己谈论这件事,裴时语擦干眼泪,她一五一十道:“祖母您是否很好奇我今日为何会去伯府。”
老夫人颔首,是啊,她若知道孙女今日会回伯府,定会将锦盒藏得严严实实的,怎会让孙女发现端倪。
裴时语道:“昨日傍晚我收到您的信,信中说裴玉琳今日在府里设了小宴会邀请我,您劝我,到底是自家姐妹,姊妹之间要守望相助,您劝我回去。祖母,您会这样劝我吗?”
“当然不会!她们也配!”老夫人气得双眉拧起,看出了事情非比寻常,坦言:“我昨天的确给你写了信,是我不想你因为心软去给那帮不知好歹的人作配,才写信劝你不要回去。”
“我知道祖母爱护我,断然不会写那样的信,”裴时语认真地看向老夫人:“但笔迹确实是您的,所以祖母,有人冒充您在给我写信,并且不止一次。孙女上回收到的人也是有人假冒的,您在信中问我王爷一日服几次药,休息得好不好,身子如何了。”
闻言,老人睁大了眼,唇哆嗦着,脸色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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