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玲睁大了眼睛, 踉跄后退,只觉得胸口被石头压住,沉闷异常, 隐隐作痛。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这一步, 那个男人还能如此坦然。
他一直握着白纤纤的手, 他说着一生的幸福,他平静,理智,清醒又冷漠。
白纤纤骗了他, 他不在乎。
当众被戳穿,多么大的耻辱,他不在乎。
所有人的冷眼, 质疑, 长辈的批判,家庭的压力, 他不在乎。
许玲不懂。
曾经横亘在她和爱人之间, 那无法跨越的鸿沟,无解的难题, 对秦措而言,不值一提。
为什么!
“你, 你装的!”
许玲用尽力气尖叫,发泄内心的不甘和愤恨。她捂住耳朵, 一边摇头, 一边倒退, 陷入自己的世界。
她的世界混乱。
许玲是疯子,秦太太不是。
秦措的话,她听的清清楚楚, 受到的震撼和刺激,比起许玲,更深更尖锐。
她的亲生骨肉,她引以为傲的孩子,到头来,隐瞒她,欺骗她,背叛她。
这是背叛。
她突然笑了一声,走了过去。
秦太太和许玲终究不同,内心世界天翻地覆,再怎么愤怒,也不能轻易显露出来。
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发泄情绪,她必须永远优雅,体面。
因此,她站在儿子面前,盯着他,许久许久,只是勾了勾唇,冰冷的一句:“……你,好的很。”
秦措说:“母亲。”
“母亲?”秦太太重复这两个字,如同笑话,“秦措,你心里有我这个母亲吗?”
秦措沉默片刻,道:“母亲息怒。”
秦太太摇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她停顿一下,蓦地抬眸,冷冷道:“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白小姐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她接近你的目的,你心知肚明。”
秦措不答,默认了。
秦太太当真恨他,又为自己感到悲哀,“哪一天知道的?白小姐在国外的那几年,还是她回来以后?”
几秒钟的僵持。
秦措说:“一直知道。”
这几个字一出,秦太太努力维持的面具一丝丝裂开。
她死死瞪着儿子,声音轻柔而冰凉:“一直?那就是说,白小姐出国以前,不,你们认识的时候,在高中,你就知道?”
她问完,全世界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秦措,惊疑不定。
秦太太紧盯他,她多么希望,从他嘴里听到的,是否认。
可秦措说:“是。”
秦太太呼吸一滞,双目泛红。
她攥紧手,指甲陷入掌心,钻心的痛。
这是一场阴谋,这是许玲设计的荒唐而阴毒的诡计,可她的儿子,竟然称不上受害者!
从始至终,他清醒地沉沦。
他是共犯。
秦太太咬牙,“你混蛋!”
她情绪激烈,胸膛起伏,多年来第一次人前失态。
“你赌上前途,自甘堕落,你欺骗家人,背叛母亲,就为了一个动机不纯的女人?秦措,你到底有多疯?”
她质问着,越说越恨,说到最后,语句发颤。
*
另一边。
路守谦掸了掸烟灰,眼角余光瞄向秦老爷子,老人面容平静,无意干预。
他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从刚才起,一直在响。
他当然知道为的什么。
记者会就快开始了,天知道他怎么会碰上这事!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最重要的日子,赶上了一出荒唐的家庭伦理戏剧。
他把手机塞在沙发靠垫下,眉头拧出皱纹,狠狠吸了口烟。
必须先把这破事解决了。
他身旁,路太太撑着扶手,慢慢地坐了起来,身子歪歪斜斜地靠着沙发。
面对许玲,面对始料不及的变故,她困惑又骇然。
渐渐的,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
怎么说呢。
刚开始,她真的快吓死了。
她的女儿,路家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和许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疯女人有关系,怎么会跟电影里的女间谍似的,用身体勾引和报复男人?
她羞愧得无地自容,甚至不想承认,这个女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然而,她发现,家门不幸的不止路家人,倒霉透顶的,也不止她一位母亲。
路太太拿开额头上的毛巾,强撑起精神,试着打圆场:“事已至此,小雾五岁了,生米煮成熟饭,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我们就别插手——”
“不可能。”秦太太打断。
路太太怔了怔。
秦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子,咬牙切齿:“秦措,我告诉你,别以为有小雾在,我就会妥协。我绝不容许你身边的女人进门,我活着的一天,她休想,你们休想!如果你真想和她结婚,可以。”
她点点头,冷笑,“你也走。”
秦老爷子沉声道:“小茹——”
此时此刻,秦太太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火山爆发。
“我倒想看看,没有家世背景的支持,失去了荣华富贵,白小姐是否愿意与你同甘共苦。”她的话语冒着寒气,眼神讥诮,“还是,另觅高枝。”
路洄眼底讥讽的笑意漫开,他别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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