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连忙走过来,他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神情专注而温和地看向夏油杰。
夏油杰抿了抿嘴唇,他有太多想要问缘一的问题,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问。犹豫了一下,夏油杰决定将问题抛给缘一自己,缓声道:“缘一,这些年……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
缘一慢慢地笑了起来,眉眼温和,轻声道:“杰,我很想念你。”
夏油杰看着缘一,看着这个曾被教导几天格外投缘的前人类,而更加久远之前,他们更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夏油杰强撑起来的气势漏了大半,他低声道:“我也很想念你。”
他是伽罗那杰永远无法抚平的伤口,是他神生最痛苦的回忆之一,亦是他最珍惜的家人与兄弟。
他有多爱母神和迦具土,就多恨伊邪那岐。
顿了一下,夏油杰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食骨之井。”缘一看向夏油杰,轻声道:“人类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看到你爬出食骨之井,就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眼前的青年究竟是谁,是曾经给予了他关怀与帮助的夏油杰,还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伽罗那杰。
想起来,他们在久远的过去都一起经历过什么。
意识到他为何会从未来的时间穿越到了现在。
不得不面对他们再一次分别的现实。
***
继国缘一的世界是透明的,目之所及,世界直白又丑陋。他被困在自我认知与现实的错位中,直到夏油杰的到来。
迦具土的世界同样是透明的,目之所及,尽是不断纠缠环绕的法则与因果之线,密密匝匝,宛如蛛网一般网缚住天命的日轮之主。他同样被困在自我认知与因果线的错位中,直到他听到了那个心跳。
他的兄弟,他的半身,他的伽罗那杰。
是弟弟。
与伽罗那杰依偎在一起,世界对他展露的真实似乎都不再那么刺眼。他学会闭上眼睛,只专注倾听伽罗那杰的声音。
终于,终于到他们降生的那一天了。
迦具土睁开了眼睛。
虽然在他心里,伽罗那杰是弟弟,但他说他想要当哥哥,宠溺着弟弟的迦具土自然不会与伽罗那杰争夺最先降生的名额。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条未来的因果线。
循着那根被鲜血浸染的因果线,他看到了被杀死的伽罗那杰,看到了因此而本源神力失控,烧伤了母神并被十拳剑斩杀的自己,看到了堕入了黄泉之中失去了一切的母神,也看到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伊邪那岐。
不可以!
命运并非不可改变,因果本来就在时刻变化。往往只要一个选择,便会造就出不同的未来。
迦具土先一步降生了。
他不仅先伽罗那杰一步降生,还拨动了因果之线,推迟了伽罗那杰出生的时间,还伪装出了与伽罗那杰相似的神力波动。
伊邪那岐急不可耐地杀死了他认定的新任天之御中主神,还在母神试图保护他的时候,杀死了母神。
母神带着伽罗那杰堕入黄泉之中,她依旧成为了黄泉津之神,但这一次,她保住了一个孩子。虽然他未生先死,虽然他出生在诸神避之不及的黄泉污秽之地,但新的命运沿着另一条因果线延续着。
还会见面吗?
御神体与神魂被撕裂的痛苦中,迦具土恍惚地想着——
【我不想死。】
【我还想要见他们。】
【我的母亲。】
【我的兄弟。】
濒死的迦具土握住了一条游离在命运之外的因果线。
【火神大人!】
【迦具土大人!】
来自于生灵的敬畏与信仰不断修复着他残破的神魂,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恢复一点意识的他本能地抓住了一线的生机。
未经黄泉轮回,他转生成了继国缘一。
再然后,他遇到了夏油杰。
初次见面便觉亲近投缘,分别多年,始终不变。而在这具人类的身体逐渐步入衰老,死亡即将到来的时候,他越发思念夏油杰。
暌别五十年,终于再见之时,属于迦具土的记忆在继国缘一的灵魂中苏醒。
是杰啊。
即使没有同源的神力气息,他的神魂依旧能够认出他最重要的弟弟。
但是,没时间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充满了杀机的因果线。
亲手将夏油杰送回到五百年后,缘一用这具垂垂老矣的身体斩杀了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他知道他们是被谁派来的,也明白对方想要除掉他的急迫心理。
但是,不可能。
神魂终于在那一刻复苏,让他看到回到兄弟身边的可能,缘一怎么可能让他们破坏。
借着那一战,缘一舍弃掉了那具老迈的身体,将神魂藏在断掉一截的日轮刀中。他故意让断刀掉入食骨之井中,借着食骨之井自带的时空间波动隐藏起来。
这一藏,便是五百年。
他等到了五百年后的夏油杰,用因果之线拉着他和五条悟穿越了时空,来到五百年前的战国时代,见到了过去的继国缘一。
命运的因果缔结成环。
缘一的神魂在日轮刀中沉睡,沉睡对于神明而言,是最好的疗伤手段之一。他虽然很想见见夏油杰,但他并不愿在弟弟面前暴露出自己虚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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