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虞清梧就细心发现,这把匕首呈月牙形,尾部和柄部都有微弯弧度。这种款式大多出现在北魏,相反南越兵器铺的匠人更偏好打造纯流线型构造的直形匕首。
虞清梧眼眸轻轻转动,将匕首收回金鞘中,说了句违心话:“我感觉很一般,本宫并不怎么喜欢。”
闻澄枫一愣:“入不了长公主的眼么……”
虽然他说话语声已经尽量保持平静,但少年眸中的失落和委屈却掩盖不了。虞清梧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上前半步,离闻澄枫更近些,刻意地缓声慢慢:“倒也不是完全入不了,只不过……”
“外头买的东西纵然再精巧,也没甚么心意,本宫随意指派谁都能买得到,一时新鲜劲儿过去,兴许三两日便丢了。但倘若是亲手做的东西则不一样,单单这梅花镶嵌,我就觉得甚好。”
闻澄枫垂在身前的双手食指勾住绞紧。
又被看穿了。
他时常窃喜自己能一眼分辨出虞清梧每次凶巴巴的神态是真是假,可其实,他在长公主面前也就如同透明人一般,所有小伎俩小心思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恹恹承认:“是我花了半个月时间打的,但怕长公主不喜欢……”
虞清梧瞧着他暗叹,又是这幅卑微模样。
日后坐拥天下万里疆土的男主,不该这般小心翼翼地讨好任何人才对,那种荒诞的猜测再度涌上心头。
可偏偏她又不能问,哪怕仅仅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没法收场。
虞清梧突然觉得很烦闷,大清早被贵妃喊去灵犀宫态度强硬地要她择选夫婿,现在又迎上闻澄枫不明不白的心思,一个个都在打乱她的计划,眉头不自觉便浅浅皱了起来。
这落在少年眼里,下意识以为她是真的很不喜欢。
眼底失落更浓,伸手便去夺梅花短匕:“既然惹了长公主厌恶那就丢掉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虞清梧把手藏到背后躲过他的动作:“我没有不喜欢。”
她似乎见不得闻澄枫沮丧,每每心跳便如同被细针轻扎了一下,刺痛得于心不忍,遂找了个理由解释说:“我刚才只是在想,匕首应该怎么用。”
闻澄枫眸光微闪,果然被安抚到了。
“这个容易。”他说,“我教长公主吧。”
虞清梧没有拒绝:“好,我去换身衣裳。”
宫装华丽,发饰繁杂,不适合舞刀弄枪。虞清梧在衣柜中找了许久,才翻到仅有的一件窄袖骑装。
据琴月说这是去年围猎前夕,司衣司给渔阳长公主特意赶制的衣物。奈何原主觉得款式过于简单不爱穿,就闲置压了箱子。
这晌,虞清梧一身大红骑服走出寝殿,闻澄枫霎时眼睛一亮。
他曾见过长公主浓妆艳抹的张扬妩媚,也见过她将出宫常服穿得活泼有灵气,包括她在病中素颜的自然清纯也自有倾国倾城。虞清梧一人,便含括了南越女子所有的美。
但面前女子如今束起高马尾,劲装潇洒,让闻澄枫再度无端生出那个念头。
……长公主生得很像北魏人。
阔高的身量,偏宽的骨架,卸了妆容后没有额前碎发遮挡修饰的英气眉眼。他在南越宫中许久,唯在长公主身上见到过这种属于北魏女子的气息。
不对,这话也不完全对……
上次冬至宴没特地关注贵妃长相,但似乎长公主的容貌大部分遗传自贵妃。
“发什么愣呢?”虞清梧已经拔出梅花匕首,走到少年跟前。
闻澄枫连忙回神,把胡乱琢磨的心思抛开,注意力落在她的手势动作,说道:“长公主握刀的姿势不对。”
虞清梧便反手换了个握法。
闻澄枫摇头:“还是不对。”
音落,不由分说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紧贴手背,同时腕肘使力将梅花匕首抛至半空,再换了个正确的手法握住。
整套动作熟练利落,在刹那间完成。虞清梧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闻澄枫已然松开她的手,方才覆在手背的温度只仿佛春风起又落,散得难以捕捉。
而少年已经低下了头:“这里只有一把匕首,我没办法拿其他东西给长公主做示范,所以才……”
“长公主不会怪我吧?”
他讪讪模样和方才耍刀潇洒时判若两人。
虞清梧瞧着,心倏尔就有些软,早晨被贵妃瞎点鸳鸯谱弄出的不悦陡然在少年的小心谨慎间化了个干净,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怪,习武总会有些接触的。”
漫不经心的话音落在积雪消融簌簌声中,这回愣怔的人成了她自己。
这句话,虞清梧今日第二遍听到。
前一回是贵妃说的,肢体接触在所难免,叫她不必计较裴延之的过失。可平心而论,当初裴延之情急抓住她手腕的瞬间,虞清梧是有些别捏的。纵使分明是她故意设计裴延之,心底膈应却并不受主观意识控制,无法消除。
但相同的事,对象换成了闻澄枫,虞清梧就丝毫不排斥,甚至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也真是够奇怪的。
虞清梧想不明白这其中差别,又以为这不过鸡毛蒜皮丁点小事儿,索性不再纠结,直接把手朝闻澄枫伸出。
她坦然望着少年,道:“握刀和用刀我确实都不会,从最简单的开始,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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