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嘈杂的声音像是笼罩在洞穴中的迷雾,它无处不在,却又找不到它的源头,时间久了会让人有一种它是响在脑子里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走了多久,李琮的眼前终于浮现出了有些差异的景色。
那是一块的空地,是壶形山洞的底部,逐渐收窄的山壁最上方有一个小小的口子,银色的光芒如水一般自上而下地倾泻着,而银光的落脚点则是残破的沙石堆。
由于长久处于黑暗之中,李琮的眼睛被这道银光刺得眨了眨,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那道光原来来自于沙漠中晴圆的月亮。
真奇怪。
阿鼻鬼洞明明是在一处干燥的高原上开凿而出的,为什么走进其中反而会出现如此潮湿、黏腻,时不时散发着古怪味道的洞穴?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尽管她刚刚才通过的那条通道不乏人工雕琢的痕迹,但是,李琮实在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才会修建这条道路。
按照她之前的了解,阿鼻鬼洞是密教修行之人的秘修场所。
所以,与普通的佛教洞窟不同,这些修行者不是在外露的石窟之中端坐修行,而是把自己的身体藏匿于幽暗的沙中洞穴之中。
尽最大可能游离于人群之外。
“看来本殿在此并不受欢迎啊。”
李琮无奈说道。
她竖起耳朵,通过声音的回传时间大致判断出身处的洞穴面积不大。李琮没有出过海,但她仍然判断出鼻尖传来的是独属于海水的阵阵腥味。
沙漠中的海洋。
绝不可能存在的异界空间。
李琮感觉到鬼洞中的气温正在逐渐降低,她内功高深,不太怕冷,仍举着那颗夜明珠查看洞穴中的情况。
除了一开始见到的沙石堆外,洞穴之中只有几株早已枯死的植物,再无其它。
其实,说那东西是植物也只是根据最基本的常识来判断而已。
李琮此前从未见过类似的植物,它有着扭曲的枝干和烧焦似的颜色,很难说它是生长在洞穴中的本土生物,还是被人——也许就是那群很久之前来此修行的密教行者——特意带来以做什么不可告人的用途。
避无可避地,李琮着手调查起那个残破的沙石堆来。
刚才离得很远,她只能看到沙石堆的大致轮廓,方方正正的底座和坍塌下去的几个角。
这不是旅人为了取暖或煮熟食物而燃起的篝火,因为在那些质秘的沙石上刻着复杂且精美的花纹。
同样,纵是生长于皇家、征战于四方的李琮此前也从未看见过这样的古怪的花纹。它看起来像是某种卷曲着的草,似乎是从沙石块上长出来的,而不是由人刻上去的。
李琮总觉得这种花纹是有着某种内涵的,也许对于能真正看懂它的人来说,这不是什么花纹,而是一种清晰可辨的文字。
不,她或许进入某种思维误区。
因为就算是常见的花纹也总有某些零星的意义,如祈求吉祥、美观用途、震凶吓鬼等等。
可是,这些毫无意义的花纹就在沙石堆里漫无目的地生长着。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李琮有些头疼起来。
实际上,令她头疼的不仅是这一件事。
在她查看洞穴状况的时候,李琮发现她来时走的那条路消失了。
是的,就是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怪不得紧那罗王轻易就答应了与她之间的约定,原来这阿鼻鬼洞之中果然大有名堂。
李琮抬头去看那枚圆胖的月亮,她进来的时候已是正月二十,按理说月亮不该这么亮,也不该这么圆。
或许,阿鼻鬼洞也和阇梨香的幻境一样,是一个时间流逝和外界迥异的地方。
要说一丁点儿负面情绪也没有,那是有些托大。
李琮不怕这种稀奇古怪的地方,她只是有些烦恼,不知要怎么才能走出鬼洞。她再次抬头去看那枚月亮,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测一测从地面到洞口之间的距离。
那个洞口,似乎是她出去的唯一通道。
然而,那月亮却始终遥不可及。
李琮的身高比大多的男子还要高,再加上伸出一臂的距离,足有八尺多。
可是,鬼洞的穴口却连摸也摸不到边。
李琮是不服输的性格,她来之前又做了充足的准备,因此,在吃了两块干粮果腹之后,她又取出几颗小巧的夜明珠,用布带紧紧缠在额头上,又加固了背在背上的行囊。
她是不放心把行囊放下一个人攀壁的。
连走进来的入口都能消失的诡秘之地,谁知道会不会吞掉她的行囊呢?
没准,连她都会被这个鬼洞吞噬掉。
李琮的目光变得很冷,她先是用匕首试探性地向洞穴壁上刺去。和一般的山洞不同,这里的洞壁是很柔软,很有韧性的某种材质。
再一次地,她无法分辨出这种材质是什么,又来自哪里。
在李琮的匕首深深划下的瞬间,有一道判别不清颜色的液体急速流出,那股嘈杂的噪音极为短促地拔高了一瞬,几乎要刺进她的耳膜一般。
李琮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她轻蔑地笑了一下,很坏心眼地在洞壁上一刀一刀挖出可以攀爬的小洞。
她不是没有闻到那股腥臭难闻的异味,可她能做的也只有用布条包住裸露在外的手部和颈部的皮肤,尽量不要直接接触这些很可疑的液体。
李琮缓慢地攀爬着,除了那枚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月亮之外,她还想看一看这处洞穴还有什么古怪之处。
她不知在洞壁上挖出了多少小洞,耳中的低语一直未曾断绝,但却恢复了她刚入洞之时低频率的纷乱。
李琮抬头去看月亮,那银色的光芒就在眼前,可是每当她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每当她以为再爬几步就能爬到洞口的时候,月亮却像是调皮而又狡猾的小动物,轻巧地躲开了她的追捕,跳到了她根本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与来时那条狭窄的通道一样,李琮明白她正在攀爬的只是另一条没有尽头的、无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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