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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纨肯定了那里没有整只的妖兽尸体便行了,把那玉简放在一旁,另取了叫做《食经》的来看。开篇便是“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治;动其机,万化安。”又有“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五气入鼻,藏于心肺,上使五色修明,音声能彰;五味入口,藏于肠胃,味有所藏,以养五气,气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
    总论中以人应天地自成宇宙,太极两仪,四象五行亦皆合道。凡在天地之中,未脱五行之外者,皆有定型,有定型者必有偏颇,取天地万物以补定型之损废,乃以自生应天生,故可扶正固本延年益寿。以五行化万物,以五味调和人体宇宙,此乃以小见大之法,于一饮一啄窥天道自然。李纨心知“这便是所谓‘以味入道’了。”
    后面又有味纲,五行五味五性与五脏六腑五音五志等等;再有食性,便是食材的性味归类了,此行倒与药性的分类极为相似,不过食材经过不同的烹调手法,再呈现的食性却大相径庭,真是长了见识。
    前面大篇幅的理念基本,再到了终于讲灵烹的部分,才知道前面的内容何等重要。因之后言及一肴,不仅需虑及食材本性,更有地气、季节、食者秉性功法、席间其他食材性质等等需要周全考虑,再据此选择烹饪手法、辅料配伍、调料、炊具甚至盛装器皿。是以书中说食肆贩卖,便是灵烹宗旗下者,最多也只能虑及食材本性与地气季节,而其他的细节处却不是买卖可为了,“食肆所贩,游戏尔。”又说“世间诸法多半如是,定心忍性得入道极者万一,余者攘攘。”
    李纨刚开始看食肆那段,真为等位的饕客们抱屈,看到后头,却又不得不承认正是此理。便如凡间任何一行,能得其中真味者说万中有一都是高估了,绝大多数是浑浑噩噩,既不知自己为何在此亦不深究在此为何,“余者攘攘”,确实如此。
    收了玉简去看阿土他们,刚收拾出东区一角来。李纨看了食经有些技痒,便在周围高台间走动,想寻些食材带出去,可惜认得的实在不多。有一盒杯口大小的元贝;几对熏制好的大虾;一小袋“火尾岩鸡”的肉脯;另取了一小篮“碧水菜”。至于那些生肉,李纨实在不敢取了放进戒指里。果然还是个凡人。留了阿土他们继续干活,自己便出了珠界。
    第16章 粉珠粥
    还是人初定时,李纨躺着读玉简,佳肴珍馐之名也不同一般文字,行间总似有烟火香气渗出,深夜读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如今回想起来,这二十来年的人还真做得无甚趣味。在家时,承父之教,自然要规行矩步;嫁人后,风波迭起,直入无波枯井。便以这食为例,外人只道是珍馐横陈,实则是察言观色以佐,刻刻掂量这言辞来往,还能留几分心思在舌尖之味上。味同嚼蜡,兴意索然。
    为媳多半如此,便是如凤姐这般伶俐人背过人去怕也累得懒怠言语了。最是周到体贴如东府蓉儿媳妇,被贾母称为“重孙媳妇得意第一人”,却要花多少心思方能将府里府外上上下下打点妥当。别人一句话,自己得放在心里来回过几遍,自己说的话,出口之前慎之又慎,出口之后还寻思有无错处。这通府的疼宠也不是谁都受得来的。“这么一想,木讷点也好。”
    夜已深,李纨收了玉简,偷偷放出神识,听守夜婆子们喝酒骂人。自从上次偶然发掘神识有此妙用之后,李纨便多了这个毛病。许是自己日子过得太过单薄,听婆子们从府里说到府外,从宫闱秘闻说到狐仙鬼怪,一时说大厨房的菜色如何天下难有,一时又说起街上新开的铺子如何新奇,倒觉得婆子们消息灵通言语活泼,有趣的很。
    早起在窗前理妆,见庄子上送来的盆菊,方觉已入秋多时。去到贾母处请安,鸳鸯出来低声道:“昨儿就黄昏时眯了一会子,之后就一直没睡踏实,快天亮时才渐渐睡过去了。刚醒来喝了宁神汤,让太太们奶奶们都回去吧,早饭也不必过来伺候了,也没什么胃口,只熬点子清淡的粥就罢了。”众人领了命各自散了。
    李纨回到院中,吩咐素云找人把炭炉子生了,又找干净的砂锅来。让人搬了椅子在院子角上放好,将锅子坐到炭炉上,只说之前得了点庄子上的新米,亲手熬个粥孝敬老太太。
    先往锅子里注了苦茶泉水,烧开了取了粉珠米放进去去,一时如莲绽水底,取了个长柄木勺缓缓搅动。略看火候,便吩咐压低了炭火,让它慢慢煲。食经上说,熬粥之关键,在于沸水小火慢熬,米粒翻滚时彼此摩挲,水色渐稠而米形不散,最后成品观之粒粒如晶玉裹浆,啜之水米融合柔腻如一,如此方是上品。
    清泉灵米与炭火的香味渐渐在院中弥散开来,风里些微的凉反助添了这暖意。又对常嬷嬷道,“嬷嬷,取一吊钱去厨房,要些榅桲,水菜,还要上好的芝麻酱。”
    常嬷嬷取了钱去了,一会儿回来提着一个竹编食盒。“奶奶,厨房说了,这些东西哪里要得了一吊钱,只取了一百钱。温桲水菜都是收拾得了的。”
    素云接过来揭开盖子让李纨看了,李纨点点头。“钱嬷嬷先收着吧,只怕下午还得去要东西呢。”常嬷嬷便应了一旁站了。
    贾母这一阵子因爱女早逝,内心十分郁结,虽已派人前去接孙女,看不到人终是不放心。一时又担心林海续娶不贤,一时又伤心老天无眼女儿如此薄命,再或想及家族盛衰事,忽有力不从心之感。好在也是大风大浪里经过的,当年国公爷战事危及,曾有误传阵亡之事,万般伤心也要支撑偌大府邸,露不得一丝怯容。思前想后,心思略平,只是懒怠饮食,所以不曾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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