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听了忙让人把闫嬷嬷请来。闫嬷嬷听了李纨所述,说道:“自她来了正好赶上哥儿病了,哥儿自病好后就不爱喝奶了,是以也不用她紧跟着。初时守夜,我连樱草青葙亦不放心的,都是我自己守着,后来奶奶给哥儿泡了药澡,看他壮实了,才让樱草青葙与我轮着上夜。
这余嬷嬷一来哥儿与他并不亲近,二来她也不揽事的,我们也不爱支使她。前些时候,晚上收拾得了,她忽的说她来守夜,我们倒不好说不用她,倒不知她这般行事。”贾兰道:“闫嬷嬷你就让她别上夜了吧。”
李纨苦笑道:“这事儿可没这么简单,这是太太特地给你寻的奶嬷嬷,再说如今她尽心伺候你,正是她分内的事,赏倒是有的,哪有反寻起不是来的。”
闫嬷嬷略笑了笑,忽的调转话头,问道:“这入春的衣裳,咱们院里的可都得了?”
李纨不知闫嬷嬷问这个作甚么,常嬷嬷在一边答道:“定例上的前些日子送来了,咱们和素云他们几个另有奶奶给的,料子都各自挑好了,也没送去针线上去,倒不知做得了没有。”
闫嬷嬷又问:“这定例上的,素云她们都得了什么?”
素云笑道:“从来分例定下来,料子都是老太太屋里的先挑,然后是太太那里,几位姑娘的大丫头,还有二奶奶处,再到我们的。也不过那么着,左右我们有奶奶给贴补。”
闫嬷嬷笑道:“可有颜色鲜亮的?最好样子也时新些儿。”
常嬷嬷也笑道:“不如拣鲜亮的取出来我们看看,就取素云的吧,碧月还小了些。”
素云不明就里,便去取了衣裳来。众人看时,长短两身比甲,配了窄袖中衣和细折裙。闫嬷嬷挑了玫瑰色短比甲和淡粉立领中衣,比划了一下,对常嬷嬷道:“这中衣的领子稍改改,后堂要略开大些儿才好。”
常嬷嬷点点头,道:“袖子收得窄裉些更好。”
一屋子人愣愣得看着俩人说得有来有往,闫嬷嬷这才对李纨笑道:“奶奶方才不是说要赏余妈妈?这妈妈分例上的,都是些跟我们一般的颜色,论她的年纪却还穿得鲜嫩些,不如就赏这一身衣裳。我们稍改改,大约下午便能得。”
李纨忙道:“便是要赏,我这里用不着的料子多得很,哪里能用素云的东西。”
常嬷嬷笑道:“哎,府里的人穿府里分例上的东西才像话,再说奶奶的料子那比府里的只好不差,补一份给素云,她定是乐意的。”
素云笑道:“正是呢,我也不爱这红的,奶奶不如把上回那藕荷撒花的赏我一块吧。”李纨一头应承着素云,一头看着对视而笑的两位嬷嬷云里雾里。
贾兰看自己述了半天苦,最后变成了赏奶妈衣裳穿,不由得有些气闷,心知这事大约真的没有办法,只好顾自取了书看。
两位嬷嬷本要一同回去改衣裳,王嬷嬷寻了过来,常嬷嬷便领她去自己屋里说话,闫嬷嬷笑道:“真真是个躲懒的命,这下都看我的了。”
李纨道:“嬷嬷把样式说与我,我动手更快些。”
闫嬷嬷赶紧摇手,道:“什么好事情!哪里用奶奶动手,不过几针的事儿,下午定能得的。”说完取了衣裳就去了。
李纨冲素云道:“你跟余妈妈身量差不多?两位嬷嬷还改它作甚么!”
素云想了想,道:“许是嫌样子不够时新吧。”
歇了午,常嬷嬷拿了封信进来,对李纨道:“这王嬷嬷看来是真着急,才几天功夫,这就寻上门来了,这不,今儿托付给我的。”
李纨道:“这般着急!可说了什么?”
常嬷嬷落了座,叹道:“千里迢迢地跟着姑娘来了,又是这么个地方,总是难的。偏偏姑娘年纪又小,好些事儿不敢与她说,说不透怕她拗性子倒觉得是搬弄是非,说透了又怕她心寒行动上带出什么来。总之是难。”
李纨道:“林妹妹这么个人品,也难叫人不疼她,老太太宠她与宝玉并无不同。”
常嬷嬷道:“就是这才糟糕。”
李纨奇道:“她年幼失母,得个外祖母疼爱不是好事?”
常嬷嬷道:“有道是过犹不及。若是疼得如三位姑娘一般,大概也没什么闲话,谁知如今却是跟宝二爷比肩。宝二爷受的偏疼,一来生来带着玉,可见是个有造化的,再来生的也得人意,这上有老太太疼宠,下有掌着家的亲娘,都知道是府里的凤凰蛋。不忿的定是有的,到底没个能翻浪的由头。
林姑娘,虽说是嫡亲的表姑娘,究竟是客居在此,林姑老爷再是简在帝心,亲戚间也没个论这些个的道理。老太太越是疼宠,底下闲话自然越多。若不然,那茶房的婆子也说不出‘正经姓贾的主子’这样的话来。
王嬷嬷也难,在这府里,说句什么话,转眼就有十个八个人知道,好些话就不能那么说了。再可乐的是,宝二爷性子只爱年轻的丫头们伺候,不待见婆子妈妈的,如今又日日与林姑娘一起玩耍作伴,越发带累得王嬷嬷连近身伺候的机会都少了,只留个紫鹃在里头。”
李纨听了这话,也觉好笑,道:“这可是想不到又避不了的麻烦。”
常嬷嬷道:“可不就是。”李纨道:“这信还是嬷嬷拿着吧,过些日子许嬷嬷就该来了,到时候与她细细说了,交予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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