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只当笑谈。这信王便是当今十王爷,都知道这老圣人十几个成年的儿子里,当年十皇子与七皇子是走得最近的,如今这七皇子继位登基,这十皇子得封信王,风头正劲。这般人物,还能惦记几个菌子?只当是东平王妃好诙谐罢了。
谁想到,数日后,信王府的两个管事嬷嬷带着厚礼寻上府来,言明了拜见李纨。李纨换了衣服前去上房,两位嬷嬷正与贾母王夫人等说笑,见了李纨便要上前行礼,贾母忙出声拦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你们都是身上有品级的,哪有给她行礼的道理。”
李纨忙侧身避了反施了一礼。带头的一位圆脸的嬷嬷笑道:“这是我们求人来了,可不能拿品级说事。”
贾母笑道:“多大点子东西!王妃能看得上,是我们的福分,平日里,我们赶着想要孝顺还不得门路呢。”
那嬷嬷便对李纨道:“我们王妃也说,这嘴馋到这份上,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脸得很。只是啊,这馋虫一上来,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盼奶奶看在她实在爱那菌子的份上,能忍痛割爱,将那个能种出菌子的庄子让与她吧。”
李纨早在东平王妃说起时,就想到可能是劳氏那边想的法子,没想到这会儿连信王妃都直接搬出来了,当下不再犹豫,忙欠身道:“嬷嬷哪里的话,我那庄子小的很,也没什么正经出息,这才弄些杂木试试种菌子,到底也没多少。能得王妃的青眼,那真是福分了。”
说着便从素云手里接过一个冰蓝缎面的锦盒,双手递与那嬷嬷,道:“这里头便是那小庄子的地契和那几家会弄菌子的家人的身契,还要劳烦嬷嬷转交。”
那嬷嬷一愣,随后笑道:“奶奶好爽利人儿!我正犹豫我的老脸,怎么开口说又要地又要人的,奶奶竟都备好了的。”
李纨笑道:“千金难买心头好,这庄子菌子在我手里也没什么大用场,说废就废了,难得它有福运,能得王妃喜欢,倒是它的造化。”
那嬷嬷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笑意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盒,道:“幸好王妃也有准备,要不然我今天就成讨东西来的了,”说着将锦盒递给了素云,接着对李纨道,“我们王妃说了,知道你们的孝心,只是她也没有白得人家东西的道理,这能产菌子的庄子于她来说那真是比百顷地都强,难得贵府肯相让,她已领了这个情了。
这里是西边的一个小庄子,没多大也没甚特产,只当是弥补一下,到底是奶奶的嫁妆,她没有白拿的道理。奶奶千万莫要推辞,要不然,这没几日京里就该传出信王妃因口腹之欲谋夺人嫁妆的话儿来了。奶奶正经收下,方是成全了我们王妃。”
贾母与王夫人本待推辞,被这一顿话结结实实堵了回去,贾母便对李纨道:“王妃既然如此说,你便收下吧。”李纨方让素云收了。
那嬷嬷也收好了锦匣,又回身对贾母等人道:“今年没了鲜菌子,我们府里也都愁得很,各处的干菌子稀罕东西没少送来,王妃就是胃口不开。没想到还有这等机缘,我们这得了东西,说不得就得赶紧回去看怎么操持,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我们王妃得了东平王妃的信儿,紧着催府里总管收罗好炭,王爷说再怎么下去,只能去内帑借炭来用了。”又说笑几句,两位嬷嬷带着来人便匆匆离去。
送走了客人,贾母对李纨道:“这真是没想到的事儿,你今日行事甚好。”又转头对鸳鸯道:“去把我床头柜子里的紫檀匣子取来。”
鸳鸯应声出去,片刻回来,贾母开了匣子,取出一张地契,对李纨道:“没有让你贴补嫁妆的道理,这是个南边的庄子,你收着吧。”
李纨忙起身摆手道:“老祖宗莫要如此。我那庄子,说是个庄子,不过是围着个小山头的一圈子地罢了,拢共也没几亩平地,种不来什么东西。原先是在草坡上养些兔子什么的,前两年几个伙计不知哪里来的想头,说砍那山上的树来种菌子,我也不懂这些就由他们折腾。
后来是种出菌子来,到底也没多少,这不炭一不易得,就给停了,算不得个营生。难得这回入了信王妃的眼,人也没白得我们东西,给了我西边的庄子做补偿,我这是净赚的买卖了。哪里还能要老祖宗补偿我?那我可真成吃几家的没脸的了!”
贾母听了笑将起来,对王夫人道:“你说说这孩子,争什么的时候可没见说话这么利落,偏偏往外推东西的时候嘴皮子倒利索起来了。”
王夫人点点头道:“是个实诚的。”
贾母道:“这么跟信王妃沾上了关联,真是想不到的,如今京里多少人想走这个门路,只是当今圣上跟这信王爷在当皇子时便有孤臣之意,跟哪边都不亲近,如今更难近了。我们这好歹也算有个香火情了。”王夫人点头,脸上也有了笑意。
李纨顺顺当当得把那烧手的庄子连带着那些机子都给了出去,顺便把计良段高两家的身契也给了信王妃。几日后劳氏传信来,道是计良段高两家都给脱了籍,都是信王府的人去办的,让李纨只管放心。
李纨这才算真的塌下心来,只要人有个好出路,那机子什么的她实在也懒得多想。谁知道,不过几日,王夫人竟破天荒地赏下一套红宝石头面来,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李纨就有点晕头转向。后来听周瑞家的说了才知道,原来那信王妃入宫时,跟当今中宫说起得了庄子的事,中宫便想起了承乾殿的贾元春,特宣了进去问了问家里情形,道果然是积年的世家,特给了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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