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是无巧不成书,那柳五儿因病歪歪的,自尝过一回芳官给她的香露,就爱的很。柳家的有意无意又同芳官提起,宝玉本是个散漫的,这样东西在怡红院里也不算稀罕难得。芳官便直问他讨了,他听说是给柳五儿的,心里更生怜惜,便让芳官连瓶都拿了去。
柳家的得了这东西,就想起她娘家侄儿来,自作主张倒了一盏给人拿去。她娘家嫂子见她拿了这稀罕的东西来,忙给自家卧病的儿子化了半盏来喝,那个只说喝了头目清明心里都畅快了许多。这当娘的听了这话如何不喜?恰逢他家里这回轮班守门得了些茯苓霜,也是滋补的好东西,赶紧包了一包给柳家的,又叮嘱一番如何调弄的事。
柳家的拿了东西回园子,给柳儿看了。柳五儿想着既是得了芳官的好处才换来这东西,没有自己安享的道理,便又分了一半出来包了,悄悄儿进园子去送于芳官。
因这些日子王夫人院子里嚷嚷丢了东西,真下手的又不见赃不肯认,偏事情闹得满府皆知。管事们少不得要各处巡查嫌疑虚应故事。这柳五儿本不是园中的人,又在这日暮时分在此出入,恰让巡查的人撞见,不免问对两句。她先自心发虚,就编了个谎话儿,说是她娘使她进来送东西的。却巧她娘并不知她来里头了,方才还正寻她。两相一对,越发显得她可疑起来。
偏又碰着的林之孝家的,柳家的这样自然没有体面能到她跟前去,便也没有私情可徇。正问她,那头小蝉同莲花儿来了,这小蝉是夏婆子的女儿,上回探春让人寻查是哪个挑唆赵姨娘闹事的,艾官就出首道她看见是夏婆子同着赵姨娘一路进的园子。探春心知她们从来有隙,并不深信。这话却让翠墨漏给了小蝉。
加之芳官等人日常行事常有不入人眼的,这柳家的捧着怡红院,柳五儿同芳官交好还等着填怡红院缺了的窝儿,这些事也不算密事。莲花儿更是同柳家的结过仇。如今这大好机会让二人撞上了,哪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她两个只说柳五儿非是园子里的人,这两日却总往园子里跑,很该查一查。又言语间听说王夫人院子里丢的东西里有香露一样,蝉儿便笑道:“说起香露来,我方才倒是看到了一瓶。”
林之孝家的忙问在哪儿见着的,蝉儿便一指五儿道:“就是在她们厨房里。”林之孝家的正因王夫人院子里失窃之事无法向凤姐交代,如今既得了信儿,立时就带了人往厨上寻去。果然找着了小半瓶香露,并一包茯苓霜。可算是捉贼见赃了,立时就让人把五儿押了去看管,自己去回李纨并探春。
二人只让她去问凤姐。李纨又对闫嬷嬷道:“这好好的又牵连上到园子里厨上的女儿了,她有这能耐,还能跑到太太院子里偷东西去了?实在拿脚趾头想想也不能的,自然是自园子里得的。只怕要被拿来顶缸。还是另使人去同平儿说一句儿吧。”
果然凤姐听说已经拿了贼赃了,便让打她母女二人一顿板子撵出去。平儿心知有异,跟着林之孝家的去问五儿,五儿哭着把那香露同茯苓霜的来路都一五一十说了。平儿知道此事定然不假,只让她们看好了,明日去问芳官。
第二日一问芳官,自然都对上了。宝玉听说这个,想着那茯苓霜要是叨登出来也于人无益,那王夫人院子里的真贼又不能拿,不如他都揽在身上,便也无事了。他们正商议就算要揽事,也得让彩云同玉钏儿知道了才好。芳官那里一听原是彩云偷了给贾环母子的,心里一时新仇旧恨涌上来,咬咬牙悄悄往后头使人寻了茄官来。
两人一通说,茄官道:“这话我们不好自己说去,得另借个人传才好。”
芳官道:“你同你们奶奶说了不就行了?如今不是她管家?”
茄官摇头道:“你不晓得我们奶奶的心思。她向来做事只求不得罪人,如今既然平姑娘想要瞒下来,自然也顺水推舟的,如何还能给那老虔婆一个没脸!照我的主意,我们只把‘彩云偷了东西,平姑娘也知道的,如今正要使计瞒下’这事儿透给林之孝家的,或者就能出了这口气…”
芳官道:“她那里巴不得早早了了差事,如何会肯听我们这话?”
茄官笑道:“你不知道,这几日二奶奶天天使平姑娘催逼这事,林之孝家的又急又恨正不得法儿。若不然,以她精明,会看不出来那五儿根本不能干这事?若让她知道了平姑娘原来是知晓事情内里的,却还一次次领了主子的主意只来催逼她,如今又想同宝二爷一起瞒下此事,她不是白做一回丑儿?她心里能不恨?再一个,她女儿如今也跟着二奶奶呢,一个主子跟前俩能人,哪有不争宠的……”
芳官听了连连点头,赞到:“到底是你主意多!当日若有你在,我们也吃不了那个大亏。”
两人议定,果然不一会儿林之孝家的得了信,赶紧去禀凤姐,平儿此时不在跟前,凤姐一听说是彩云偷拿了,又念及她向来同贾环交好,心里就信了□□分。遂吩咐道:“你这就带人把她拿了,顶了水盆到大太阳底下跪着去。什么时候招了什么时候算。再另使人去同赵姨娘说:‘如今偷儿已经抓着了,她若将东西交出来还罢了,若不然,少不得要给她按一个盗窃同谋窝藏贼赃的罪名儿,到时候待老太太太太他们回来了再议她的处置!’”
林之孝家的心里正恨平儿几个大丫头们自己都心知肚明的,却把自己一干管事妈妈们当猴儿耍。如今既得了凤姐的话,立时分了两拨人各自行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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