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听她如此说话,只觉哭笑不得。原还当她会有两分伤感,正想着如何安慰她呢,遂只好道:“我都不晓得怎么接你这话了,也只兰儿能同你说到一处去。”
惜春咧嘴一笑,也不放在心上,只指着那几本书道:“这几本是我从那堆书里寻出来的说符咒的。从前他也给过我两本。我如今手上的符咒的书分一分,有三种。头一种就是从嫂子这里得的,只得三五本,读一回一个意思,读一回一个意思,真是常看常新,要买书都买着这样的,可赚大发了。
再一个就是兰儿后来给我淘换来的,神神叨叨的多,里头的东西看着挺险,且那画符用的材料忒也啰嗦。不过好在还算有地儿寻去,不比嫂子这里得的那些,全是闻所未闻的东西,白看着眼馋也没辙。
这最后一种嘛,就是老头子给我的了。也不晓得我身边到底多少地方的眼线,连我平日里喜欢鬼画符这种事儿老头子都能知道,还是说真有‘心到神知’这回事儿?!不说这个,老头子这些书才是我们寻常见的法事上道士们举个桃木剑,咿咿呀呀的玩意。这个东西倒容易得,朱砂黄纸。
只我看了前头的书,后头这些说法,我总不太信。要真是只要能画个样子,就必定有这效验,我们还修个屁,全跟着临摹得了……”
迎春脸上都快抽抽了,惜春也回过味来,笑笑道:“哎呀,最近听婆子们说话听多了,都学坏了,嘿嘿,嘿嘿。”
李纨只好问:“你拿来给我看作甚?我可不会你那鬼画符的本事。”
惜春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上回听了嫂子的说法,觉着……觉着这东西可能同之前说的念力有关联。就拿来给嫂子看看,不知道我想的可对不对。”
李纨问:“对又如何,不对又如何?”
惜春道:“哼哼,嫂子这般说法,看来十有□□是对的吧。听兰儿说,嫂子一见我们真要上手什么本事,就立时不教了。只一味同我们说些空话,劝我们三思啦、住念啦,倒比妙玉还像和尚!我也不问对不对了,只问问嫂子要修炼念力的法子。可有没有呢?”
李纨心里转了一遍,想着这个要是他们真立心学了,倒也有些益处的,遂道:“你们没事就凑一块儿瞎编排我吧!这会儿还不是要求到我这里来。这个东西教你也容易,说来怕你不信,若真能练成了这个,不止念力有成,连着人都聪明几分呢。”
惜春大喜,赶紧催她说。李纨笑道:“就是个‘无间法’了。”
迎春也跟着听住了,也问根底,李纨便道:“‘无间’便是说心与物无间,彼与此无间,只是这个你们起手可练不来,还得从‘心念’与‘此刻’无间开始练起。每时每刻,心无旁骛,这一时眼前是什么人什么事,就应对什么人什么事。过去了就放下,既无追悔亦无希冀,只定念在此。起初或者一日里也得不着一瞬,慢慢的,若能常保此境,自然念力大涨。”
惜春还待再问,外头却报“二奶奶来了!”只好都住了话头。
就见凤姐领了个极俊俏的小媳妇人进来,李纨立时想起闫嬷嬷前些日子说的外头的风传,看来这就是贾琏孝中偷娶之人了。果然凤姐道:“这是我们二爷相中的人,如今老太太太太还不知道。请大嫂子先权且收留几日,待我明日同珍大嫂子一同往老太太跟前回明了,咱们自然过去。”
李纨有心不接这热山芋,奈何事已至此,且知道凤姐那里一早收拾好了屋子,想来不日就要接去的。且这孝中行事,闹出来,满府上下都得不着好,只好依言先让人收拾屋子给尤二姐住着,凤姐自派了使唤人来,也不用她操心。
待凤姐走后,宝钗等人得了信都过来瞧人。一见尤二姐果然是花样容貌,且性子又柔顺,倒不是个难相处的。起先还当是个如何心机手段出众的,敢往老虎嘴里抢食,如今看来竟是个面团也似的软性子,又担心她往后如何在凤姐手里讨生活了。
夜间关上门,李纨叹道:“我这里如今也可算是个水池子了,却不知道那城门什么时候失火呢!这真是,推也推不掉,劝又不好劝。我看凤丫头今日弄来那丫头,也不是个善茬儿。那尤二姐往后可有得磋磨了。”
闫嬷嬷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家正房不整治妾室?何况是这么不知礼的。这国孝家孝两重孝呢,听说当日虽是素衣素轿,可香烛纸马一样不少,说是娶亲也不为过了。这不是个大罪?起先还当是个多大胆子的,原来是个没主意又没见识的!
只她既是东府里的姨娘,总该听过咱们这里的事。还要走这路子,心里就该有两分打算。明知道是老虎,还要去捋虎须,指着老虎这日正好吃素?!奶奶放宽心,这样的事儿,各人的命各人自寻的,管不过来。管了哪头算对?这新姨娘吃苦头是可怜,那二奶奶病得要死还操持一家子事,结果琏二爷在外头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她就不可怜了?”
李纨摇头道:“罢,罢,由他们去吧。横竖不关咱们的事,只是珍大嫂子这些日子怕不好过。这还是她妹子,那头偷娶了她能不知道?凤丫头哪里能轻饶了她。”
闫嬷嬷道:“东府大奶奶平常日子也就那样,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只不要被休,就都过得。”
李纨想了想道:“嬷嬷明日让人往我婶子那里递个信儿,就说这些日子府里乱得很,园子里人也杂,让她先别过来了。若有事就遣个人来说一声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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