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凤姐那里派了旺儿支使张华父子去都察院告贾琏,另一头又走了王家的路子要都察院按下此事,不可闹大。一则为了把贾蓉卷进去,好借贾蓉之手令张华父子把尤二姐要了出去,以完此案;二来没有这个由头,也寻不着个像样的大道理好打上宁国府去。
只若仅是如此,还不是她凤奶奶的手段。
闹完宁国府,吓得贾珍落荒而逃,给了贾蓉尤氏一个大没脸。她又回身接了这“前后周全”的贤良差使,领了尤二姐往贾母跟前去了,又遣人告诉尤氏,尤氏只得过来一同去见贾母。
贾母这日正同宝玉几个说笑,见凤姐领了个人进来,心里奇怪。听她说了原是给贾琏纳妾的意思,纳的还是尤氏的妹子,心下对她更满意几分。只道她是因自己此番小产身子有亏,为贾琏后嗣计,才这样打算起来,更觉她大气知理。
拉了尤二姐近前看了,果然好个人品。只看着不甚伶俐,相貌倒是一等一的,为妾做小也还恰当。便夸了几句,又说凤姐贤良,当下允了凤姐所言“先住进来,待孝期过了再圆房”的主意,只再三叮嘱道:“只记得,要等一年后方可圆得房。”
凤姐那里答应着,面上笑成了一朵花儿,边上尤氏只觉嘴里发苦,尤二姐听了更是心惊。这才知道自己此前所行竟是不能为此地所容的淫丧败德之举,又深感凤姐替自己遮掩维护,心里更感激凤姐几分。
如此一来,凤姐已将尤氏牵进此事,往后再有波折,这尤氏、东府自然都脱不去的,也算功行圆满,这才行礼退下。
她们刚走,外头赖嬷嬷几个老嬷嬷来看贾母,宝玉等人见过后也都各自回园子里去。贾母让人给老嬷嬷们看座,几人闲坐说话。
赖嬷嬷便道:“刚看二奶奶领着个好生标致的小媳妇,是谁家的?”
贾母便把方才凤姐说的那通话说了,赖嬷嬷赞道:“二奶奶这样的人物真是今古少有,又孝顺又能干,还如此贤良。往常底下也有人嚼舌头说她如何不容人的话,却不睁眼看看二奶奶给琏二爷挑的人,像平儿,像今儿见着这个,只怕外头小门小户娶正经奶奶也寻不着这样人品!难道要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才是大度贤良了?!二奶奶这样才真是夫妻一体的道理,想得周全。”
贾母听了也叹:“她不过比寻常人伶俐两分,她们见我对她多疼点儿,心里不平,就生出许多话来。却不知道她的辛苦,这小小年纪,就七灾八难的。我们都不忍提这个话,她还私底下妥当办好了,不用我们操丁点儿心。只怨我疼她的,却不看看她也真可人疼。”
赖嬷嬷笑道:“也是老太太□□得好,这二奶奶嫁来才多大年纪,还不得这当婆婆的太婆婆的一手带出来!”
贾母笑骂道:“你个老货,越老越嘴滑了!若真是靠□□就能教出个这样儿的,我这就该满院子的伶俐人了!”
边上一个嬷嬷笑道:“这本来就是!能进老太太院子的,便不说伶俐不伶俐,这头一个福气上就强了旁人许多。这人有了福气,伶俐什么的,自然慢慢都有了。别说能一直伺候老太太的,就是能从老太太院子里过一过的,放外头去都了不得呢。赖嬷嬷家里送上来的晴雯不就是一个?如今可大出息了!”
贾母听这话也想起来,便问鸳鸯:“不是说晴雯那丫头在书院里呢?前阵子几个姑娘去书院回来,怎么也没听她们说起啊。”
鸳鸯笑道:“老太太忘了?我们当时就问了,说是让沐华宫的老太妃叫去宫里了,好像是做个什么绣活儿,几次去便都没碰上。”
贾母道:“那丫头也拿大了,自出去了,也不说回来看看。”
鸳鸯笑道:“当日还是宝二爷生气给撵出去的,她哪里还敢回来。”
贾母便对赖嬷嬷道:“原先小时候,我看她就很好。如今越发出息了,可惜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了。”
赖嬷嬷笑道:“说起来还有个笑话儿,前阵子我那大孙媳妇还替那妮子往妙云观求签算命去了。说是要替那妮子问问姻缘。哪想到,就问出来一句‘青藤攀玉树,坐轿不穿红’。”
贾母听了笑道:“倒是句稀奇话儿。”
赖嬷嬷便道:“可不是!后来想想,也很合道理。那丫头那样相貌人品,藏到哪里能藏严实?本来以她如今身份,嫁个人家做正房奶奶也不算难事。可惜了,想来也是人各有命。”
嬷嬷们不过闲话,鸳鸯听了心里却是一惊,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袭人。却又听贾母道:“我晓得你疼她,只那丫头如今的身份本事,便是真要纳了,好歹也该是个良妾,那身份自然不同的,你也毋需太过担心。”
赖嬷嬷听了面上笑开了花,又指着鸳鸯道:“才说老太太身边福泽深呢,这个不就是?到时候一嫁过去就是官太太了,又得老太太教了这些年,当家作主自然不在话下的。”
鸳鸯听嬷嬷们打趣,立时落荒而逃,忙去换了琥珀上来在旁伺候。贾母知她害臊,笑道:“罢罢,整好她们又拿了新鲜瓜果来,你就往园子里送一回去,也吹吹你那张大红脸。”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琥珀又张罗给换了茶,另切了果子上来,贾母几个仍坐着说话。
鸳鸯领了两个婆子往园子里送东西去,她自己先往黛玉那里坐了一回,就往怡红院去了,余者只让婆子们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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