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一时不知怎么反应才好,蕴秋便先拿了本账册出来,递给她道:“这里是二姑娘同四姑娘有份子的几样生意买卖,你先翻翻,大概有数了我才好同你细说。”
司棋原以为迎春大概是有几亩地或者个把铺子之类的让她管管租子钱,哪想到竟都是现成的买卖。有食坊的、香露坊的、酱醋行的,甚至还有香胰子同洋布的买卖。虽哪样占得都不多,大不过两成,少的还不足一成,这林林总总算在一块儿一年也不是小数了。
翻过一回,司棋指着那食坊问道:“蕴秋姐姐,这个是作甚么吃食的?怎赚了这许多!”
蕴秋笑道:“这是个大买卖,什么都做。粉干面条、糕饼点心、腌腊熟食,好大地方呢。赶明儿你有空了我带你瞧瞧去。如今这长安城里就有几家现成的铺子,专卖咱们自家食坊的东西,还有各处酒楼饭庄,也不少问咱们进货的。这处最忙,一年忙到头,不像香露那里,还跟着花草季节走。”
蕴秋见司棋看完了,便索性就着账册自,从食坊开始一样样讲给她听,直把个司棋听得一阵阵发愣,叹道:“怪不得四姑娘总闹着说要跟了兰哥儿往外头走走看看去,实在是我们在里头都关傻了,不晓得外头这许多新鲜事。”
蕴秋笑道:“这就新鲜了?!你还没见技师府那里出来的新鲜东西呢,什么奇形怪状的玩意,拿来一用,唉哟我的妈呀,十个人都顶不上一个机子。那才叫新鲜呢。”
司棋听了越发心向往之,蕴秋便感慨:“可惜,咱们这天子脚下首善之都,行事就特重规矩。不比南边,听说如今闺女媳妇们上街都算平常了,还有穿番邦衣裳的呢。我们这里,你一个女儿家出门就不便得很了。”
司棋想了想道:“这个不怕,我自有法子。”
过了两日,司棋便对她娘道因自己出来了,家里又遭逢大变,迎春怕自家家计艰难,遂托人给自己寻了个营生。因自己识字,那里恰好要个能看账的,加之不时巡查一下城里的几处铺子。一个月也得一两银子,年节东家还另有赏钱。
只自己如今这样子出入不便,便想不如索性自梳了。司棋娘闻言大惊,自然不肯。只如今一家人都给换了营生,司棋所述实在是个好事,又不忍就这么放过。加之司棋与潘又安的事情家人尽知,潘又安如今又畏罪逃了。这逃奴身份,若是不被发觉,一辈子也只能隐姓埋名过去,若是被发觉了,官府必要严办的。眼见着这辈子是不能回来了。
且司棋两个兄弟都愿意司棋自梳,因自梳后不嫁人,所赚银钱自然都归娘家。司棋原是府里姑娘的大丫头,眼看着如今被撵出来了还得了主子关照,往后还能错得了?相比如今许了人家换几分彩礼,自不如索性留在家里,还得长久好处。
如此几日,司棋家里摆了两席请了亲友邻人,便正式自梳,从此作了妇人打扮,一心在外帮迎春惜春料理产业。
有立志不嫁的,也有忙于亲事的。
薛姨妈总算给薛蟠挑了个合适的人家。这家姓夏,同薛家也是世交,人称桂花夏家,专给宫里供奉花木的。家资饶富,只子息不盛,嫡枝只余一个闺女,名唤夏金桂。这夏家老爷早逝,只剩个老太太养大了女儿,自是如珠似宝珍爱异常。
她同薛姨妈都是寡居之人持家养儿,各中苦楚辛酸颇有可通谈处,故此处得来。她这里还不比薛家有个薛蟠,只养了个女儿,家资实在易招人惦记,长久以来光应付族人远亲就够唱一出大戏了。
见薛家同贾家有亲,加之也算门当户对,且独女也只有嫁于薛家这样人家,才能保全家中产业不落旁人之手,此其一。再一个这夏家太太实在是极为中意薛蟠的,为啥?看官要说了,这么一个不学无术还身上背着人命的纨绔,老太太什么眼神能瞧得中意?这却又是各人各因了。
她带着女儿执掌产业,未让族人赚了便宜去,性子就不是个绵软的。所谓同气相求,人大凡总是喜好同自己相似的人。且她心里,男子正该有魄力胆量才能护得住家人,一生实在见过太多无耻之徒,更信拳头胜过口舌。还有一句,这薛蟠能杀人无事,不正说明薛家靠山厉害?同这样的人家结了亲家,才是百利无一害。
薛姨妈那里见了夏金桂人品模样,只觉很有两分凤姐的风范。想着要能钳制住自家那个混小子的,也非得这样的才成。兼之夏家底子在那里,还就只这一个闺女,自然都是她的。如此人品家底,说是人财两得也不为过。
宝钗提醒薛姨妈打听下那姑娘性子行事,薛姨妈使人打听了来道:“听说是个有两分脾气的。只这样人家,又只这么一个,想来也是娇养的,自然不会绵软。你哥哥那性子,也得有个能同他硬碰硬的才能降服住呢。”
宝钗见薛姨妈十分满意,加之薛蟠年纪也在那里了,难得寻着个处处般配的,便也不再多言,只帮着薛姨妈操持起薛蟠的婚事来。
倒是薛蟠,仍同从前一般,没事就往东府贾珍那里混去。薛姨妈见这头忙着他的婚事,他那头还万不经心的样子,难免絮叨几句。薛蟠面上都应着,回头嘟囔:“也不晓得长什么样儿,就要娶了回来。只说好看好看,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有比三姐好看的……”
宝钗同薛姨妈正说事,没听着这句,倒是落在了一旁伺候着的香菱的耳朵里。“三姐?不晓得又是哪里的红牌姑娘了……”也只转过这一念,便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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