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如今也是心潮难定,几日下来,早已肯定自己是被挑中和亲的人选。宫里规矩森严,听不得什么消息。只晓得是要去南诏国和亲,要嫁的是南诏国的大将军王。传说中身如铁塔黑胜炭,眼似铜铃须如戟的人物,且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在南边诸国其名都可止儿啼。虽说传言不可尽信,只凭战功得封将军王的怎么也不会是仁善之辈。
听说此前有几家姑娘进宫回去后,家里就四处求人打点上了,不为了中选,只为能尽早放回来。此番能让太后请去宫中说话的,哪个没个像样的家世?世家贵女,自小养起来家里就有打算,都是为着往后做命妇准备的。如今倒好,一句话来,就要送去那虫豸成雷的地方,有生之年只怕都难回京城了,哪个舍得?
探春原也是被郡王府相中的人,她虽未得明信,老太妃待她的不同心里却是明镜似的。原先想着若是能嫁入王府,或者……或者还能替赵姨娘在祖坟里谋个位置,如今看来却是笑话了。她欲谋之事恰是她谋事不成之因,郡王府是不会要一个魇镇人的妾室所生之女来做当家主母的。
却未想到还能有此一遇,倒是天赐良机。贾环在前院的事探春岂能没有耳闻?只是这时候她又能做什么?!便是劝,也不能劝的。劝贾环上进?劝贾环息心?怎么说都不对都可令人生疑生猜忌。言语于这样事上,却是丁点无用。
唯一可通之途,便是自己高嫁!高嫁到府里不能过于轻贱生母,高嫁到府里不得不善待贾环。在这时候还想用道理慈悲行事,才是着人笑。唯有实打实的权势好处,才能让贾母同王夫人不得不让步。
是以,旁人都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避过这场灾劫,探春做的却是一力争取成为和亲之人。嫁于一国之王,如今的身份是不够,朝中自然另有封诰。她等的,就是这份恩典,和这份恩典能带来的惠及血脉相连之人的那点庇护。
在南诏国使团到京之前,太后心里基本已定了人选。虽皇帝一早说过头一个要看各人意愿,这却不需出口去问的,只看众人行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尤其是后一回将一众人等都聚来宫里时,竟有几个连疹子都出了,实在也下足了本钱。太后还同皇帝笑言:“可见你素日待他们宽厚,若是换在开朝那会子,就这个也够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儿了,抄家杀头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皇帝笑笑道:“这是和亲,也就算了。若是出使、领军,还有这样的,少不得我也得学学祖宗手段了。”
太后笑:“啧,以德服人,还是得以德服人。”
母子说笑一通,皇帝看太后定好的人选,毫不意外道:“可见这人还是得有所求,有所求方能舍己啊。那些没灾没难的,光顾着想自己舒坦不舒坦了,就是硬派了去,也成不得大事。母后选了这人,说不得儿子之后的行事还容易两分呢。”想了想忽然又道,“对了,到时候少不得得封个身份,还得接来宫里住一阵子。母后看好了,别让那些人来搅扰。”
太后奇怪道:“这个不是同凤藻宫那位是姐妹?真选上了哪有不来探看的道理。”
皇帝想了想:“得,到时候我另想个法子。这两个还真是不碰面的好。”
太后一笑道:“那也由你。”
第355章 帝师
皇帝本想着等南诏王到了,还得探探口风,别到时候人家另有打算就不美了。哪知道真等南诏王将到京时,他哪里还顾得上和亲的事。
你道为何?原来这南诏王竟是同林如海一同回京的!这还罢了,他还不住礼部预备的国君馆舍,非要住人林如海家去!这叫什么事儿?你们番邦不懂礼节,我们教你了你总得听吧?你如今不止自己不讲礼数,还抱着无知当武器,把我们这里的规矩也坏了,这算什么道理?!
朝上也是一片哗然,更有御使直谏,道林如海有勾结番邦之嫌,宜先押赴大理寺严加刑问。皇帝任凭各路奏章埋了龙书案,只不搭这茬,一时长安街上车马纷纷,一众人等盼着大朝日好好议一议此事。
却不知林如海人未抵京就经戴一鸣手递了一大本奏章上去,皇帝接了奏本,挑灯读至天明。待林如海一过津口驿,就有红衣内使迎了直往宫里去了。自德庆口一役,林如海失踪,生死难料,皇帝后将两淮盐运监察一职交巡抚暂代,却并无提及林如海的官职处置;因此此番林如海仍着旧日官服进宫面圣。
皇帝见林如海,未在正殿,却是在南书房。林如海宣入后,正行跪拜却让皇帝令人搀扶住了,并立时赐座。待得林如海坐定,皇帝挥退了殿中诸人,只留了信王并主管九洲商行的老太监在侧,才开言道:“先生的摺子,朕已经看过了。振聋发聩!如饮醍醐!急召先生进宫,实因个中诸事多有未明之处,欲向先生当面请教。”
林如海听皇帝称呼为先生时便起身了,听完皇帝所言,赶紧摇头道:“不敢担圣上如此称呼。老臣自德庆口事起,流落海外,经年难归;如今海内百事齐举,奇技工巧毕出,民生大益,离目数载,沿路行来其人其事几不敢认矣。嘉业如此,中无臣寸功,岂敢称师?惭愧惭愧。”
皇帝笑道:“先生休要过谦,近年虽小有所成,奈何天灾不断人祸借势……便说那年,若非先生在异国番邦调集米粮救江南于水火,朕便有再多巧技又奈饥民水患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