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一听如此也无法了,便道:“要不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王夫人看她一眼道:“你也越来越躲懒了,多大点事儿就问老太太去。老太太上了年岁,遇事难免多思量几分,不说咱们都弄消停了好让老太太省心,倒问上门去反惹老太太担忧多心,岂非不孝?”
凤姐忙答应着,束手一站,不说话了。
王夫人也不得主意,只好让她先回去。一时金钏儿进来伺候,王夫人如今也惯了她如此,倒比从前亲近两分,她见王夫人面有忧色,便问了一句,王夫人遂把想要关园子的事儿说了。
金钏儿便道:“二奶奶如今也凡事不上心了,只在自家小院子里斗法。太太这心思我都能猜着,想来定是为了宝二爷的前程着想。”
王夫人笑道:“还是你知道我!”
金钏儿上前给王夫人捏肩,嘴里接着道:“太太若听奴婢一句儿,这关园子的话却不宜说出口的。一则里头牵扯了太多奴才的差事,这帮子人,没事还要嚼两句舌根呢,太太要碍了他们财路,面上自然不敢说什么,背地里不晓得使什么坏!太太身子金贵,还能整日同他们生气去?!
再一个,园子里还住着四姑娘呢,若是没搬过去也罢了,如今既搬了进去了,太太又让搬出来,未免让那边多心。到时候少不得要做做样子来接回去住,成不成的,这话肯定是瞒不过老太太去了,到时候老太太一问起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
她一行说,王夫人便一行点头,金钏儿又道:“照我说啊,太太也不用管那园子不园子的事儿,只同老爷跟前提一句宝二爷读书的事,保管老爷就让二爷迁出来住了。这么一来,老太太就算知道了,也没有说太太的道理,且事情成了,对宝二爷也只有好处的。”
王夫人听了大喜,连连笑道:“真是我老了,专爱钻牛角尖认死理,满脑子只同个园子对上了!就是这话儿,只要宝玉能迁出来安心读书,园子又有什么要紧?!还是你知道我!”
金钏儿笑道:“太太哪里老了?太太是方才被二奶奶绕迷糊了!便是奴婢不说,太太自个儿呆一会子,自然也想明白过来的。”
王夫人想了想道:“还真是,凤丫头如今也欠了精神了,竟想不到这里。”
金钏儿笑道:“二奶奶心里敬着太太,也敬着老太太呢。”
王夫人闻言点点头,默默不语细思了一回,又想通了什么似的点了一回头,才同金钏儿说起旁的来。
果然过了两日,贾政便同贾母说起梅家几个哥儿小子都预备下场一试了,宝玉年纪与他们相仿,也不好落人家太多,自己如今公务不忙,正好管一管他的功课,要让他迁出来住到王夫人院子边上的跨院里去。
贾母虽疼宝玉,只如今林如海深得帝心,又入了阁,宝玉若没个功名,别说自己心里的打算难成,到时候恐怕连这口也不好开了。再来如今亲戚虽有强援,到底不如自家根气壮实,如今满府细数下来,也就剩个宝玉了。贾兰到底还小,且若宝玉无所成,贾兰出挑了,反倒尴尬。又兼近两年来贾政对宝玉的态度也大为改观,再不是从前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样子了,便点头答应了此事。
宝玉听闻消息恰如晴空炸雷,死活不肯去,忙跑去贾母处求救。贾母屏退左右,祖孙两个不晓得说了些什么,待宝玉出来时倒不拗着了,乖乖跟着搬了出去,众人看了纷纷称奇。
彩屏听了两日消息,回去同惜春说:“姑娘,宝二爷都搬出去了呢。听说太太要把园子关了,咱们可住哪里呢?”
惜春头也不抬道:“你这丫头少套我话,我老实同你说吧,就算让我搬了出去,我也有法子再跑回来的。搬到外头的小院子里住了,我怎么捣腾这些东西?”
彩屏苦个脸:“我套姑娘话干什么呀,姑娘如今是谁都不信了。”
惜春仰起脸道:“‘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你没听说过?你也不用同我这样那样的,我也没好处给你,出了事我也护不住你,你指着我什么!”
彩屏噘嘴:“姑娘就是嘴上厉害!那边大爷要卖了入画,姑娘怎么让人送银钱出去了呢?她还是姑娘撵走的呢!”
惜春皱眉道:“她当日伺候我还算尽心,我听着信儿了能伸把手就伸把手罢了。你姑娘我这大半辈子了就做过这一件好事,你就记住了。我同你说,这杀人放火的还出孝子呢,别为了一两件事就信了哪个是好人了,靠不住,知道不?”
彩屏也学着哼一声,顾自己烧水沏茶去了,惜春回头仍旧在那里写写画画起来。
这大观园里如今唯二还住着人的院子,稻香村里,李纨正同素云碧月两个对单子,却见两个妮子都羞得满脸通红,李纨还不让人走,只道:“说好了,要一走东西少了错了我可不管啊。”惹得一旁帮忙的樱草青葙直笑。
早前碧月也定了人家了,李纨做主,索性让两个妮子同一日出嫁,还省一回事。只这事说起来还有段波折。常嬷嬷虽总是吓唬碧月,实在心里真疼她的,也一早在李纨跟前露过想要讨了碧月做儿媳的意思。碧月不是李家的家生子,父母亲人一个没有,后来因同妙儿投缘就认了妙儿娘做干妈,也算有了娘家。
只这妮子心里顶亲的却不是一手带她出来的常嬷嬷,也不是后认的干妈,更不是李纨这个主子,而是素云这个姐姐。事情就坏在这儿了!李纨本来的意思,常嬷嬷一家如今也都在庄上了,素云许给了孙家大儿,碧月嫁进常嬷嬷家,挺合适。哪知道碧月跟着去了两回,素云就来告诉李纨:“奶奶,碧月说还是要同我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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