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听完后,却有些唏嘘,他不知该赞还是该叹。
许迁将种种东西都集齐,已经过了十余天。
恰逢这一日下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薛蟠给宝玉、贾琏和柳湘莲都下了帖子,邀请他们明日来自家品茶鉴酒。
第二日,雪停了,亭台楼阁,处处银光素裹。薛蟠家的院子中有一处红梅,正好开了花,白雪红梅,傲骨铮铮,美不胜收。
薛蟠害怕贾宝玉不来,起了个大早,亲自去接。
薛蟠到了贾府,果然宝玉还没有出发,贾母拦着,不让他出府。
薛蟠有些急,今日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宝玉,如果宝玉不去,他搭好了戏台子,唱戏给谁看。
薛蟠让人通禀一声,他给老太君请安。
过了一会儿,琥珀来接他。
又一次来到贾府的后院,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林姑娘一面。薛蟠心中想着,人却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的跟在琥珀的身后。
来到荣禧堂的后院,薛蟠给贾母请了安,笑道:“老太太,我亲自来接宝玉,您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宝玉还小,外面雪那么大,改日你们再玩。”贾母还是不同意。
“老太太,我家的梅树今日开花了,红艳艳的,映着雪才好看,况且,不仅宝玉去,琏二哥也要去呢,有我们两人看着宝玉呢。”薛蟠继续说,看贾母还有些犹豫,接着道:“等我们宴完,我再亲自将宝玉给您完完好好的送回来。如果今日晚了,让宝玉在我那歇一晚也是可以的。我们薛家搬过来,宝玉还未去过,今日就当是帮我们暖宅了。”
贾母看薛蟠这样说,也不好再拦着,只是嘱咐宝玉道:“不可贪凉,不可饮酒。”
“老太太您放心,有我们看着他呢。”薛蟠再三保证。
最后贾母终于放行了,薛蟠和宝玉又一起去接了贾琏,才回薛家。
薛蟠已经提前给宝钗说了,今日家中宴客,让宝钗在母亲院子中呆着,不要出来。
许迁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在靠近红梅林的一个亭子四周,搭上了草帘,可以卷起来,中间是一个火炉,上面架着铁板,旁边放着羊肉、猪肉,还有一块小公鹿肉,还有其他的一些菜蔬、调料和香料等等。旁边还有一个小炉子,上面温着酒。
薛蟠带着宝玉和贾琏走到亭子处,柳湘莲已经早就到了,正在往肉上撒调料。
“薛大哥哥好雅兴,这可真是踏雪寻梅,围炉赏雪,真真如同魏晋的风流雅士一般。”宝玉看见此景,先赞道。
“谬赞了。”薛蟠说道:“我就是一个俗人,可不敢说是风流雅士。我从京都寻了好些好酒好茶,今日本想请你们品茶鉴酒,正逢上这雪景这梅花,就又安排了这些。咱们先吃着,等一会儿再去看看我那些准备。”
“听说还有一坛六十年份的女儿红,那可是不多得的佳酿。”贾琏接道。
“女儿家一辈子不嫁人,清清净净的,也是福气。”宝玉说道。
宝玉如此的言论很多,不过这是薛蟠第一次亲耳听见宝玉如此说。他只觉得宝玉的论调很奇怪,很违和。
女儿家不嫁人,福气不福气的,只看是被动还是主动。女儿家主动不想嫁人,那是福气。而为了未曾见过的未婚夫婿守节,终身未嫁,实在算不上什么福气。
宝玉是不赞同这世间的礼教的,他蔑视礼教,觉得女儿比男儿尊贵,不在意男女大妨,肆意亲近自己身边的丫鬟和表姐妹。
但是礼教本身压制的就是女性,对男人则宽容的多。
他无法保护女性不被礼教压制。他肆意的后果,自己不承担,反而让身边的女儿承担了。礼教是规则,他则做了推手,金钏跳了井,晴雯、四儿、芳官被撵了出去,晴雯死了,林姑娘病死了。
宝玉如果真的不赞成这礼教,应该的是改变着礼教,将规则改变。而不是自己践踏规则,然后缩了,让女儿承担后果。
薛蟠觉得,如果你无法改变规则,那么你就遵守规则。如果你不想遵守规则,那么就自己承担后果。
宝玉一边说着女儿尊贵,男儿浊臭,女儿沾染了男人就变成鱼眼珠子了,一边和袭人试云雨情,和碧痕洗澡洗了两三个时辰,读书写字都要女儿服侍。怎么,轮到他自己,他就不是浊臭男人了?不怕自己染臭了女儿家?
宝玉一边鄙视官场之人都是禄蠹,因此自己不入官场,不学习,不管家,不经商,整天肆意在女儿之间玩耍,一心想做着富贵闲人,一边却享受着这些禄蠹挣来的家业。因为他很清楚,不论贾府怎么内囊空虚,也短不了他的。
却从来不思考着,他得到的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换来的。
这背后,有贾母的偏心,王夫人的算计,贾政的故作不知,贾元春的入宫,对贾赦的冷落,对贾琏的放逐和子嗣的迫害,对迎春和探春的婚事拖延,对贾环的压迫,对贾兰的忽视,以及对林家、薛家的算计。
明明享有了其他人的或主动或被迫的供养,才能得到的一切,却随手抛了,一点都不珍惜。
薛蟠思索的多了,就觉得宝玉是又当又立。
薛蟠不接这个话题,直接将两人往亭子中引,“湘莲已经开始炙肉了,我们也快点,不要让他久等。”说着三步并两步走到亭子中。
这亭子是个八角亭,八面都挂了草席遮风,此刻卷起来四面,方便他们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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