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便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云谏?”
吕闲仔细想了想,回道:“约莫十年前。”
云冉冉有些吃惊,云谏是十数年前死在灵水镇的,如果那时候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龙霄宫?难道说,那时候的云谏没有死?后来活下来了?
于是她兴奋的问吕闲:“云谏那时候的事儿,你能同我详细说说么?”
吕闲道:“我同云师兄其实接触不多,与他接触最多的,是蓝藻。”
“你若想知道过去的事儿,可以试着问问他,他肯不肯说我就不知道了。”
蓝藻?
云冉冉眼前立刻浮现出少年精致却空洞的面容,她从窗户望出去,发现暮色已然降临。
如果她没记错,再过半个时辰,蓝藻会被锁在塔楼上唱歌,这是她能接触到他的机会,想到这里,她便同吕闲告别,带着卿和与小柒出了酒楼,直接去了中央广场。
这会儿暮色霭霭,夜明珠已经亮起一簇簇光,中央广场行人如织,都在等待着少年歌者。
云冉冉在一处卖桃酒的小铺子前寻了座,叫卿和与小柒同她一道坐下,又买了三杯桃酒,一人塞了一杯。
片刻之后,塔楼上微微亮起了光,云冉冉抬眸瞧,便见敖桀牵着蓝藻脖子上的锁链,将他带到了塔楼中央。
蓝藻身上有伤,因着皮肤苍白,那伤便愈显,他手腕和脖颈都扣着沉重的锁链,接触的皮肤都磨破了,有殷红的血流下来。
敖桀粗鲁的拽着锁链,一一扣在塔楼之上,他将他推进水缸里,要他化为原身,他就是恶意的想要他记住自己卑贱的身份。
少年一直顺从的表情浮现出痛苦,但还是听话的化出了鲛尾。
敖桀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拽到面前,狞笑着道:“忍耐啊,还有两天了。”
“为了你娘亲,你要好好的讨我欢心才可以。”
“希望近在眼前。”
少年身体微微颤抖,顺从的点头。
敖桀松开他,从塔楼离开了,少年咳出喉咙中的血沫,开始对着大海歌唱。
月亮浮在海面之上,洒下粼粼银霜。
少年的歌声如海浪般飘向到不了的远方。
云冉冉看的有些痴。
卿和笑道:“师妹总是捡些阿猫阿狗回家,怎么,小鱼儿也要带回家么?”
云冉冉有些哀怨:“我想捡,他不跟我走呢。”
小柒愤愤然:“你有阿猫阿狗还不够么?”
云冉冉斜睨着他,不满的道:“怎么够?猫儿不听话,总是发脾气,还会扔别人的东西,你看小鱼儿多乖。”
小柒别开脸,气的脸通红。
云冉冉便又扭头去看蓝藻。
卿和饮下杯中酒,忽而觉得哪里不对,这样一来,那他岂不是狗……
心神一动,便对上小柒冷冰冰的目光。
少年面无表情的开口:“你是真的狗。”
卿和:……
就在这时,少年的歌声停了,原本安静的四周也逐渐恢复喧嚣。
一阵风动,少女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
敖桀早已离去,塔楼上清清冷冷,只有鲛人少年受难一般的停留。
他泡在肮脏冰冷的水中,颓然垂下眼睫,正如往常一般,痛苦的等待天亮之时,身旁忽而传来叹息之声。
他一扭头,看见了酒楼里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她坐在塔楼边,晃荡着小腿。
她望了他片刻,笑眯眯的开口:“我能向你打听一个人么?”
他重新低下头,没有回应。
云冉冉便道:“云谏,我想向你打听云谏,我听闻你曾见过他。”
一直温顺麻木的鲛人少年忽而抬起眼,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云冉冉瞧这神色,知道有戏,立刻追问:“能同我说说么,你们的过去?”
蓝藻看了她半晌,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他这个人如何?
云冉冉想了想,懦弱、天真、麻木,明明有人愿意搭救,却不愿意面对,为了完成与娘亲并不值得的约定葬送自己,成为玩物。
大约是她不喜欢的那类人吧。
但她没有说出口,她望着他的脸,有些犹豫。
鲛人少年却似看穿了她的为难,他笑一笑,轻声道:“他就是这样说的。”
云冉冉愣了一下。
少年的鲛尾拨弄着水流,音色格外美。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对我说,你啊,真讨人厌。”
“懦弱、逃避、麻木,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啊这,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云冉冉有些不好意思。
蓝藻却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他抬眸望向远处宽阔的海面,想起了与那个人初遇的时刻。
那时他母亲刚去世,他被扔进了海边矿场,得了把铜镐,没日没夜的劳作,没有吃食,没有休息,身体虚弱,皮肤溃烂,敖锋兴致来了,还会带人来矿场羞辱他,过着狗都不如的日子。
他那时候想的就是死去,就在他寻了个僻静地儿,准备用铜镐扎进自己喉咙的时候,碰见了少年云谏。
云谏比他大些年岁,脏兮兮的抗着铜镐,手里还抓了一个灰不拉几的网,经过他的时候,惊喜的问:“你也是来抓鱼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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