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笑道:“大抵要回去睡个十数年,从头来过。”
“您为什么要救云谏?是与他有什么过往么?”
白衣公子眼眸微弯:“没有,我就是……想看他挣扎罢了。”
他一滞,说不出话来。
白衣公子便笑出声来,他取下烤好的那尾小鱼,问他:“吃么?”
他摇摇头。
白衣公子还是将那枚小鱼塞进他掌心。
“往后恐怕连这小鱼都是奢侈。”
他一怔,听见岸边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转头看去,便发现是敖锋的亲信,他带着大片的人马,正往沙滩边搜查。
白衣公子将云谏的身体搬到小船上面,随后同他挥挥手,将小船划向了深海。
他站在岸边,看着他们远去。
原本今日是他的远行之日,他也可以去到那未知的彼岸。
但是他更想那少年活下去。
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有重逢之日。
他希望他同从前一样,笑的肆意、活的洒脱。
他希望有人能看穿他冷漠的内心,拉住他的手。
敖锋的人已到近前,不久后,敖锋打着绷带慢悠悠的从队伍中出现,他冷笑着望着他:“哦,最终他们还是抛弃你了啊?”
他在他面前跪下,泪如雨下。
“我什么都可以做,只求您不要杀我。”
不可以离开,不可以死,得要一直活下去,活满十年。
他想,他这一辈子什么都没学会,但是顺从、听话、失去尊严,像狗一样的卑躬屈膝,他还是会的。
无论怎样也好……
他只希望,还能再一次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那双快活又肆无忌惮的眼眸。
听到那句。
“蓝藻,上船。”
·
中央广场·塔楼
鲛人少年激动的看向白衣公子,急忙问道:“他、他活下来了么?”
白衣公子笑道:“嗯。”
蓝藻又问:“活的……好么?”
白衣公子略一沉默,笑了笑:“应该吧……”
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他脱力般的蜷缩进水缸里,喃喃的道:“那就好。”
白衣公子望着他,又问:“想出来么?”
他用力摇摇头:“我不想节外生枝,后天酉时便十年期满,等过了那时候……”
白衣公子便没再劝,一阵风动,人就消失在了眼前。
蓝藻看着空无一人的塔楼边,高兴的直掉眼泪。
他活下来了,他现在在何处呢?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就在这时,他看见广场上走来一对年轻的男女,正是先前来问过他的,那位叫云冉冉的小姑娘。
她牵着身后的少年,正经过广场往远处去。
那少年忽而抬眸朝他看来,露出了一个威胁般的冰冷眼神。
他一怔,那少年是气姑娘总来找他吧?
他表情很凶,甚至杀气腾腾,可他莫名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挺可怕的,可他就是气不起来,不但气不起来,还隐隐有些想哭。
如果他还活着,会不会是这个模样呢?
会不会有一个人,坚定的站在他身边,用力牵住他的手呢?
他想着想着,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
两天后,傍晚的中央广场人满为患,敖锋惯常将鲛人少年带上了塔楼,少年十年如一日的温顺。
他趴在水缸里,眺望着远处的大海,想象着未曾到过的地方。
敖锋扯着他的锁链,将他拽到近前,嘲弄着道:“等日落之时,便是十年之约期满,你的愿望会得到满足的。”
“那么现在,为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歌唱吧。”
鲛人少年便一如既往的听话,望着前方开始歌唱。
他今日唱的是一首告别之歌。
云冉冉带着小柒和卿和来的时候,便听到了这首哀伤又美丽的歌。
他们三人依旧坐在昨日的小酒肆里。
云冉冉仰头看着少年,轻声道:“他今天似乎有些高兴。”
卿和笑着“哦”了一声。
云冉冉叹口气:“大概是因为十年之约要满了,觉得愿望快要达成,可是敖锋那样的人,怎么会信守承诺?”
“不过这家伙谁的话也不听,拒绝别人的帮助,我想带他走,也没办法。”
卿和抬眸望着歌唱的鲛人少年,轻轻将杯中酒举高,向他做了个不易察觉的倾斜,就着夕阳,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日光逐渐坠入云层之后,云层被染成了金橘色。
海鸟在地平线上飞过,发出欢快的鸣叫。
少年的歌声传出去很远,最后一个音调消弭之际,敖锋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将少年拽到身前,笑着在他耳边道:“我都是骗你的,你母亲那肮脏的血脉凭什么入我的族谱?”
“你们这样肮脏的东西,竟然渴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觉得可笑么?”
他狞笑的等待少年崩溃的反应,可出乎他意料的,少年并不同于平时苦苦哀求的模样,而是平静的望着远处的夕阳。
日光一点一点的消失,就在日光终于完全坠落之后,少年的灵府明显感受到了一丝触动,他知道,那漫长的、黑暗的,却又充满希望的十年之约终于到来了。
他开始用力挣扎,挣扎到歇斯底里,镣铐锁住了他的四肢,因着他的蛮力,将他的手腕和脖颈割的鲜血淋漓,可他依旧不停止挣扎,拼命想要挣开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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